晏必简侧头问吕大,“这位疏竹公子是……”
“王上与长安公子所生的儿子,随了那位的姓,和陈家那人关系密切。”
陈疏竹的事,吕大也只听到个大概,并不十分清楚。
晏必简先是一愣,继而道:“他可是王上亲生子?王上不过两个孩子,王姬年幼难免与胞兄亲近,若是为此叫王姬心冷,反倒得不偿失。”
“不淑不必担心,今日让他随陈氏去,不过是我不想日后再生是非罢了,”吕祎道,“至于长风……如果因为一个同胞的兄长就和我这个阿娘离心,那她也当不起日后的王储。”
“这……”
吕祎看她神色有异,于是又问:“不淑有何见解?”
“王上所言确实有理,公子被陈氏蛊惑致母子生了隔阂,若是不斩草除根,平白多了一个变数。”
“但王姬却不知晓其中之事,唯恐物伤其类,对王上生了恐惧,相处时反倒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岂不是辜负了您的拳拳爱女之情。”
“你倒是想得远,”吕祎似笑非笑,“照你这么说,寡人还杀不得他了。”
“非也,若真让公子这样干脆离世,不就辜负了王上的生恩?”
见吕祎虽神情不似一开始时的亲切,但也没阻止她,于是晏必简又道,“若想让公子摒弃恶习,只有一个法子,那就是让公子成为‘女子’。”
吕祎来了兴趣,“如何成为‘女子’?”
“学女子所学,做女子所做,尝其酸甜苦辣之味,行女子所行之事,”晏必简仿佛不知道自己说了些什么离经叛道的话,“如若成功,也可解王上丧子之痛。”
被她的描述惊到,吕祎反而又笑道:“晏不淑,你胆子大得很,竟也敢跟寡人说公子的生死。”
晏必简便立刻躬身,“妾只是一介女流,性情蠢笨,仰仗王上垂怜才敢多嘴,妾不怕得罪公子,只怕误了王上的大事。”
“寡人就是女流之辈,一介女流又如何,何必自轻?”
吕祎接着说道:“你日后若为寡人所用,便是臣,不必再称‘妾’这等字。”
晏必简心中激荡,“谢王上垂怜,臣遵旨。”
“至于你说的成为‘女子’之事……”在众人的目光中,吕祎并没否决,“确实有精妙之处,日后再谈。”
得了她这么模棱两可的态度,晏必简却反而心下微安,听得进谋士的话又能自己思考的君王,才叫人放心。
阿袖问:“王上,那莲子羹……”
“还是送过去,”吕祎道,“不过是些叫人无力的软骨散一类的药,还去不了性命,先看好了他,在寡人允许之前,他都不能死。”
“是。”
阿袖遣了宫人去送,自己则抱来了新做的朝服。
“王上,该上朝了。”
“不穿那花里胡哨的衣服,”吕祎伸出手推拒,“寡人登位与那陈行川不过是左手换右手的事,哪里需要这么大的排场。”
她嫌弃这衣服徒有华丽庄重,却将人遏制在一副皮囊中,可朝服又是自古以来的传统,实在是食之无味、弃之可惜。
阿袖照常没有拗过她,只得令宫人重新整理了吕祎的衣衫,只要不是衣冠不整便可。
郎中令精神抖擞地一夜未眠,在宫门处看着一个个面带惊疑的老臣们进了大殿,眼神中升起了些怜悯。
王上初次登位,定要杀鸡儆猴,往日里对女主朝政横鼻子竖眼的老顽固们可有的是苦头吃了。
“你听到了吗……?”
“你是说……那就不是我一人的错觉了……”
张阁老和几个老友凑在一起窃窃私语。
“昨夜可有什么事发生?”
“不知。”
“我也不知。”
“没事怎得敲了丧钟?”
一人道:“莫非是吕后她……”
“虞大人,慎言。”
张粟低声打断,又转头望向张阁老,语气中带着不满,“阿爷,你也不瞧瞧这是在哪里,当成家中了?”
张阁老哼哼唧唧两声,也不敢再说。
从昨日孙子把那些招来的女师赶走,又突如其来了一场大清洗后,他就有些以张粟的命令为首了。
几人眼观鼻鼻观心,待走至大殿前,却突然听见一声愤怒至极的男声。
“吕后,你这是扰乱朝纲!”
张阁老与老友对视,皆看到对方眼中的惊疑。
扰乱朝纲?
莫非……
张粟却心下一松,看了眼殿外围着的众人,率先进了大殿,张阁老没来得及拦下孙子,只好也紧随其后。
有人做出头鸟,殿外的官员便都坠在他们身后,跟了进去。
大殿依旧威严肃穆,只是首座之上的两个位置此时只剩下一个,座上之人正是那位把持朝政的吕后。
既然吕后坐了主位,那清晨的丧钟是为谁而鸣的就不言而喻了。
大多数官员被眼前场景惊到,相顾无言,唯恐得罪了这位最后的赢家吕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