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了吗,那新式女学......”
“我知道......是从承德传出来的,据说被都城的那些女郎们奉为圭臬。”
“奉什么龟?常家嫂子,你说话怎么咬文嚼字的了?”
本想拉家常的常娘子翻了个白眼,“你懂什么,这都是我家阿胜告诉我的,她还要教我这个阿娘认字呢。”
另一人露出羡慕的表情,这常娘子一家从前是出了名的穷,她又是远近闻名的寡妇。
常娘子年轻时候俊俏又泼辣,和一个山上的土匪好过,只是朝廷剿匪把那人剿了去,便再无音讯。
没过几日,她又跟城里的一个书生有了勾结,同样婚后不久又丧了夫,只剩下一个还在襁褓中的女儿。
周围街坊都传她命里克夫,还不只是克夫君,就连和她有那种意思的男人都没个好下场。
舆论声愈来愈大,常娘子倒是性子倔,打定主意不再嫁人,还给独女取了个男人名,叫什么常胜,说是以后就跟女儿一起过了。
那时候庄里的人都看不上她,觉得一个寡妇带着个注定要嫁出去的赔钱货,在这世道早晚都要过不下去的,却没曾想还真让她养出个金饽饽来。
“常娘子,你家阿胜可真是长脸了,这有学问的女娃娃和我们庄上的娃娃可不一样。”
“那可不是,常娘子,你日后就等着享福吧。”
常娘子昂首挺胸,觉得几十年来就没有这么扬眉吐气过,又想起自家女儿交代的事,于是眼珠一转,口中道:“哎呀,坏事了、坏事了。”
旁人问她,“常娘子这是咋了?”
她眯起眼瞧日头的位置,惋惜道:“怎的过的这样快,我还要给我家阿胜缝些夏日里穿的薄衫呢,军营里蚊虫多,那布料我可都是浸泡过驱蚊草药的......”
“这会都来不及了,那可是她刚得了上头赏识,赐下的锦缎呢......”
常娘子扶了扶鬓边略微有些散落的发丝,仿佛不经意间露出手腕上一对成色极好的水玉镯子,眨眼的功夫就被眼尖的妇人瞧见了。
“常嫂子,这是你家阿胜买的不,真好看,可得花不少银子吧。”
“哎呦,怎么忘了出门摘下来了。”
常娘子装模做样捂住嘴,恰好又将那对玉镯在众人面前晃了一圈,她咯咯直笑,“还不是阿胜她非要孝敬我嘛,我说太费钱了不愿意收,这孩子还生气呢,说什么就是一对镯子,也花不了几块银子,她半个月的俸禄就能给我买一对了。”
“就算不贵也不能这么花银子的,我还想说她呢,她却说军营里的同僚们都是这样,要是不给家里长辈孝敬点什么,会叫人看不起的。”
什么花不了几块银子、半个月的俸禄就能买下一对......光是听着就让人眼馋了。
围着的几个娘子连忙好声好气地问:“常娘子,那大王还招不招女兵了,我家娃娃原先也闹着要去,被我给拦下了,你看还有再进去的可能吗?”
“我家也是,我家大娘自小就身子骨结实,听人说大王招女兵,她第一个就要上,这不是我担心出啥事嘛,好说歹说给她打消了这个念头,要是那军营里真像常娘子说的这么好,我也就随她了。”
常娘子高高挑起一边眉毛,神色怀疑地盯着她们,“你们可别把这当成大王发善心做好事呢,我家阿胜就是小时候被我送去当大户人家女郎的伴读,认得些字,这才能得了个轻省的活计,那些不识字的女娃娃还是得从最下头做起。”
她故意让人听出语气中的夸大,“阿胜可都告诉我了,那些女娃娃们冬日里要起早贪黑地训练,每日都要给营里挑水、挖渠,而且月奉才一钱,你们家娃娃去了要是受不了,再给人踢回来,那可真是丢死人了。”
一听这话那几人便不愿意了。
“都是穷苦人家的娃娃,谁在家是吃白饭的呢,怎么能这点苦都吃不了。”
“对呀,我家大娘定是行的,她一向最要强,力气也大,平日里跟家里的男娃娃打架都没输过,我幺儿还总是找我教训他阿姊呢,我才懒得搭理这怂货......”
常娘子奇怪道:“嫂子,你不是说你家大娘性情温和,家里的弟弟妹妹都很听她的话?”
“是听大娘的话,主要是不听也不行,”见自己说漏嘴了,那娘子只得尴尬一笑,“这不是时下都不喜女娃娃泼辣嘛,不然我这个做娘亲的也不会一直压着她不在外面撒欢,还总是帮着她掩饰,要不是自家的娃娃,可真是造孽了......”
一旁家中有适龄男郎的婆子不乐意了,“我还寻思你家大娘是个能操持家事,孝敬爹娘的好性子,给我们家长孙做媳妇还说得过去,谁曾想都是作假的,这要是我们家稀里糊涂娶了,你们大娘生气了不得打死我孙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