含元殿前原先有一片桃林,孟春之后桃花便会陆陆续续开满枝桠,粉面绿蕊,一片片仿佛红云漂浮,很是热闹。只因皇后气疾一直未见好,太医署又怕这些花粉入腔让她咳个不停,去年终于全都移走了,只剩下了光秃秃的一片。
“听说你前几日见了临江郡王家的小娘子?”
今日太子妃曹氏来问安,碰上孔皇后精神不错,两人边走边聊,一道走到了殿前这块地方。
曹氏扶着人,身后跟着几个姑姑,笑着说道,“这也瞒不过母后的眼睛。”
孔皇后:“你这孩子,是在做善事,怎么还藏着?”
曹氏笑而不语,她向后瞧了一眼,身后人止住步伐,两人又往前走了几步,她才接着说道,“琳琅这孩子有志向,也有了想法,偏偏她阿爹不在身边,没有一个替她谋划的阿娘。”
这话后半句么,倒是和魏国公夫人说的一样,前半句么……孔皇后仿佛没有听见,伸手指了指远处,“你看那里。”
曹氏顺着她指的方向望过去,方才她来的时候已经看到那几株今年才移过来的银杏。这样高大,怕是有了年岁,这时叶子是清脆,到了秋日枝繁叶茂,一片金黄,又多了杏果,那才热闹。
“这样年岁的树,待到秋天都不用去凉台看杏,全都要聚到母后宫里来了。”
凉台山中有两株杏树,据传是孔子当年凉台讲学时候亲手种下的,距今已经有了前年,每逢秋日,山中杏叶满地,引了不少人去看。
孔皇后轻轻笑道,“哪里那般容易,往年是一片桃林,今年却改了移来了银杏,劳动多少人为它费力,又多了多少期待。”
“过了些日子,若是没有种活,内府局的人,心血都白费了。”
曹氏想了想,抬了手臂去搀扶皇后,“能栽到宫里的都是最好的,能送到母后眼前的,也都是万中挑一,必定都是最长寿的,最鲜艳的。”
孔皇后这才回头看她,年轻人,倒有这样的眼力。
她轻轻拍了曹氏胳膊,“你啊,惯会哄我,等秋天来了,便让你来安排大家看杏。”
“我还记得存道跟随陛下守城的时候,英勇善战,那时还未弱冠,也就是太过年轻,他又轻狂,才让人拿了错处,一声不吭的去了那么远的地方。”存道便是临江郡王萧存道,是陛下族中的堂弟。
“好在王妃给他留了后,他家的小郎君呢?如今入了学没?”
问得却是身后的挽春。
“回娘娘,小郎君如今在陆夫子处读着书。”
“陆夫子?是哪个陆夫子?”
曹氏赶忙答道,“是若昭的妹妹。”东宫掌事陆若昭姊妹共四人,老二陆若莘是大儒陆修言的徒弟,原本在河东待着,陆修言故去后就搬到了临都。
“原来是她啊!”皇后叹了一口气,“这丫头当年我瞧着还是小小的,一转眼都已经这样的出息了。”“能在陆修言的门下学着也是不错!”这一道便是将这连着的几人都夸了去。
陆家这几人虽有才学,但也爱翻些风浪,旁人不敢近身沾上,这小娘子却独具慧眼将人送过去,倒是大胆爱搏。
“陛下前几日还说要在京中为钧儿选个夫子,我老了,倒忘了还有河东陆家。”
罢了,这件事情倒可以先放着。
“临江郡王一直在外,原是及笄时就要定县主封号的,宗亲事务繁杂,改日阿琬你去催催,顺便小郎君的封号也一并拟了。”
曹氏应声。
事便这样有了着落,等过了几日,临江王府就等来了宫里的旨意。
门房听闻是宫里来的,忙赶着疯跑着前去报信,却被内侍太监拦住:皇后娘娘顾念临江郡王妃久病,只要大娘子接旨就好。
听闻门口来了圣旨,豆蔻是眼瞅着坐不住了,一直在素节堂门口张望着,又眼巴巴的瞧着自家娘子还在整理衣装。萧琳琅却很冷静,坐在镜子前理了理额上的花钿,复又端详自己的妆容。
“娘子,真的不用赶紧着去接圣旨么?”
“蓬头垢面才是大不敬,有这样的时间,不如来帮我把这支花簪上。”
她心里已经有了盘算,这道圣旨不过是早晚的事情,不过若真是及笄时候来这道旨意,那才真的让人开心。
到了正厅,内侍太监吴秉真正背着手等在此处。
见了他,萧琳琅一个万福行礼,他赶忙转身虚扶,“问大娘子安。”
两人客气话过,他便颁旨:
“制曰……用封萧氏琳琅为惠阳县主,赐之金册,谦以持盈,益笃兴门之枯,贵而能俭,永垂宜室之声,勿替令仪,尚缓厚禄,钦此!”
“惠阳县主,接旨吧!”吴秉真腰弯三尺,恰好将圣旨递到跪着的萧琳琅的面前。
萧琳琅,往日的萧大娘子,萧氏宗亲,如今才有了身份,心里彷佛就落下了一口气,这口气好似在心中梗着,梗了好多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