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琳·圣克莱芒最近常常和艾迪特一同出来,不是到雅各宾俱乐部占座,聆听演说和辩论,就是到露西尔·德穆兰家帮忙整理稿件。
她想要更多地了解哥哥和好友正在从事的事业。
“我偶尔会感觉有些害怕,”十月底的一天,夏琳在德穆兰家里说,“白天夜里,我都听到载着死刑犯去广场的囚车隆隆地从我卧房的窗下驶过,这使我忍不住心惊。”
“噢,别说丧气话,夏琳!《惩治嫌疑犯法令》是为了剪掉法兰西身上的烂疮。断头台源源不断地杀死敌人,却为共和国带来新生!”艾迪特立刻制止了朋友的抱怨。
夏琳恭顺地垂下眼睛:“我想你总是正确的,艾迪特。”
一旁的露西尔却摇摇头,同样一脸忧心忡忡:“等到你们做了母亲,才能真正体会到这种滋味!只有女人才有这种感受。我们孕育过孩子,知道创造一个生命有多么不易。而男人们沉迷权力的快感;当一个生命在他们手中消逝,他们仅仅打个寒噤!”
艾迪特朝她倾过身子:“这个特殊的时期会很快过去的,德穆兰女公民。等到自由的敌人一一被消灭,我们将会迎来前所未有的幸福!”
“但愿吧,我的朋友。我丈夫卡米耶也感到有些担忧。他的心肠是很软的。”露西尔抚摸着儿子的头发,“我可怜的小贺拉斯,我的小乖乖!我想我太早地生下了你。”
“至少他生在一个伟大的共和时代。”艾迪特补充道。
“是啊,但孩子们应该只了解玩耍与和平!”露西尔叹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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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十一月,安德烈和菲利普又接到委员会的命令,将要作为军中特派员前往指导对旺代省叛乱的镇压行动。
菲利普很高兴接到这个任务。他中学时要好的同窗萨沙,毕业后回旺代的老家做了一名律师,革命到来时成为光荣的共和主义者。
这个长相阴柔、身材瘦弱佝偻、脸上总是挂着内向的微笑的年轻人,不幸在今年三月份马什库勒的大屠杀中遇难。抗拒征兵的农民们对他施以木桩刑,将他残酷地肢解。
“每次我想到像萨沙这样的爱国者,竟遭遇那样凄惨的命运,我血管里的血就因愤怒而烧得滚烫!”
菲利普在客厅里甩着大步徘徊。
“这些愚昧、迷信的蠢农民!不愿为共和国、为他们自己的自由而战,倒是心甘情愿替贵族老爷卖命!”他恶狠狠地把拳头向下甩去。
“也许革命没能让人民们理解它。”安乐椅中的玛尔戈轻声道。
“身为穷人,竟站在□□分子的一边!多么可笑!不过,这些叛党不会嚣张多久了!”菲利普咬牙切齿地回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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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德烈在房间里和艾迪特告别,拥抱着她说:“对不起,亲爱的。我多么舍不得你!但委员会的命令是不可违抗的。”
“为什么不让我跟你一起去呢,安德烈?”艾迪特抬头注视着他。
他神情严肃地摇摇头:“旺代太混乱。我不能将你置于危险之中。”
“你见识过我的勇敢!你能够面对的,我也一样可以面对!”艾迪特大声反驳。
“进了旺代是没有马车的,艾迪特。得骑马穿过迷宫一样的森林和峡谷。随时会有叛军的游击队放冷枪。”
“我过去在乡下也骑过马!我能够纵马跳过将近一米高的围栏!我什么都不怕!”
安德烈想了想,点头答应道:“好。”
他从抽屉里取出一把匕首和一支小巧的□□,递给了艾迪特。
“那么把这两样时刻带在身边。我能相信你可以保护好自己吗,艾迪特?”他认真地望着她。
“当然。”少女骄傲地笑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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旺代是个森林密布的地方,此时树叶早已落得露出光秃秃的枝丫,一片肃杀的景象。
艾迪特骑在马上,身体挺得笔直,这次出远门对她来讲是次新奇的经历。
安德烈和菲利普分别在她身前和身后骑行。她看不到他们的表情,却感觉得到男人们周身散发的紧张沉重的气氛,使她也没了散心看风景的念头。
近处随行的还有一位爱国者老杜比埃。此人是个令人印象深刻的大块头,长着一张遍布硬毛的、红褐色的方块脸,革命以前大约是个屠户。
艾迪特忽然听到某种动物的声响。
“是枭鸟的啼声!有乱党!”老杜比埃立刻端枪警戒。
安德烈本能地把手向身后挡去,想要护住艾迪特。
艾迪特勉力使自己沉稳下来,小心翼翼地东张西望。
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耳边只有风声呜呜的呼啸。
一行人走出森林,望见了不远处的村舍。
他们路过一处孤立的磨坊。旁边的小木屋门口站着一个中年男人,抱着胳膊用敌意的姿态瞪着来人。
小方窗边上露出三个脑袋:一名包着头巾的农妇和一大一小两个孩子,全都用警觉的目光朝这边窥探着。
艾迪特克制着自己的心跳,悄悄握住了衣摆下的□□。
“砰!砰!砰!”随着几声震耳欲聋的枪响,这一家人在一刹那间尽数栽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