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迪特从内口袋里掏出随身携带的一包饼干,一点点喂给这孩子吃。用过食物后,小女孩的神志渐渐清明起来。
艾迪特问她:“你叫什么名字?”
“菲欧娜。”小姑娘怯生生地回答。
“你的家里人呢?”
“爸爸跑去当了土匪,我和妈妈没有吃的。妈妈病了,没有药。前天她死了。”
“土匪?”艾迪特疑惑地念道。
“他们说爸爸是支持共和的匪徒。”
“他并不是土匪。”
小女孩困惑不解地望着她。
艾迪特叹了口气。她犹疑地向着军营的方向望了望。
“听着,菲欧娜,我不能把你带回军营去,”她扶住孩子的双肩,“但你不能在外面待下去。你会冻死的。你往那个方向走,挨家挨户地敲门,会有大人收留你的。”
小姑娘似乎不甚理解地点点头。她转过身去,还没走远,少女又叫住了她:
“如果你真的找不到可以待的地方,就到那边的军营去找我!我叫艾迪特·塔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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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迪特在回程的路上心情一扫先前的轻快愉悦,步履也沉重起来。在转角处,她碰到了出来探看情况的安德烈。他见她出现在此,讶异不已。
“艾迪特,你怎么还没回自己的帐子里?你的披肩呢?”
他急忙把自己的大衣脱下来裹在少女身上。艾迪特对他简短解释了刚刚发生的事。
安德烈很是懊恼地对她说:“你太莽撞了,艾迪特。我叮嘱过你不要随便和当地人单独接触的。你难道没想过那可能是叛军游击队的诱饵吗!”
“我倾向于不认为一个快冻死的小女孩会是保王分子。”艾迪特冷哼一声撇过头去。
他见她这样固执,生起气来:“我说过,这个地方很危险,你得把自己的安全放在第一位!”
“难道只允许您行善举吗?”艾迪特不满地质问。
安德烈歉疚地叹了口气。
“我只是太担心你。如果因为我把你带出来,却又一时疏忽而让你遭遇了危险,我该怎么对菲利普和珀西女公民们交代,又该怎么才能原谅自己呢?”
艾迪特没再回答,任凭他牵过自己的手往军营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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菲欧娜小小的身影在白茫茫的大地上龋龋独行。
这孩子其实已十岁了。只是太过瘦小,看上去比实际年龄要稚嫩不少。
她对发生过的事记忆很模糊。她只依稀记得自己在雪地里走了很久很久,又冷又饿,没有一点力气地摔倒在地上,好像就要去见妈妈了;可她又在一个天使的怀里醒了过来。只是那仙女教母不是童话里的一袭白裙,而是一身红衣,像自己的头发那样火红。
仙女好像对她说了不少话,可她已经想不起来了。她只记得那好听的嗓音在最后告诉她了一个名字。原来天使也是有姓名的吗?
菲欧娜在一片死寂的冰雪世界里听到一阵渐行渐近的马蹄声。一名骑者出现在前方,深紫色的披风在身后猎猎作响。他行色匆匆,双腿紧紧夹住马身两侧,不时向周围张望着,似乎急于躲避什么人的追踪,但姿态却丝毫不显狼狈。
似乎感觉到孩子投去的视线,他一拉缰绳掉转了马头,朝小姑娘的方向行过来。
凑近之后,菲欧娜看到这男人大约三十岁上下,黑发黑眼,脸型偏方,气度矜贵,嘴唇上方蓄着优雅的髭须。除去眼神里那种可能让人感觉冒犯的精光,他的仪表和他所驾驭的马儿一样,张扬地显露出良好的血统。
从他身下的坐骑和穿着打扮看,菲欧娜猜测他一定是个大人物。他勒住马,饶有兴趣地垂眼打量着这漂亮的孩子。
“你叫什么名字?”他端坐在马上问她。
“菲欧娜。”她并不胆怯地仰头望着男人。
“你愿意跟着我走吗?”
“可我还不知道您的姓名。”
“我是塞弗勒蒙特侯爵。”
他从马背上弯下身来,把戴着黑色皮手套的手伸向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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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忘了告诉你,艾迪特,”两人准备走进军营时,安德烈对她说,“我刚刚接到了巴黎发来的命令,我们该准备动身回去了。”
艾迪特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又转头向着身后广阔无垠的雪原深深望了一眼——她刚刚忽然记起,这是动荡而伟大的九三年的最后一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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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①英雄鼓手小巴拉:法兰西第一共和国军队的一名年轻鼓手,1793年12月7日被旺代□□叛军杀害时只有十三岁。敌军俘获他时,命令他喊“国王万岁”以保命,他却高呼“共和国万岁”而死在刺刀之下。
在革命节时,人们曾打算将他的遗体移入先贤祠以表对他的敬意。画了《马拉之死》的画家大卫也为这位小烈士创作了《巴拉之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