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利茅斯也已迎来这一年中短暂的夏天。菲欧娜发现自己的蓝制服好像一夜之间就变短了。
“你长高了不少,菲欧娜小姐。”负责寄宿生们起居的修女含笑地对小姑娘说,“而且还出落得越发标致啦。”
这个八月的夜晚,菲欧娜在自己的床上翻来覆去,因天气的燥热而无论如何都难以睡着。窗外的虫鸣和夜莺的啼声此刻仿佛都被放大了无数倍,她烦闷地侧过身,索性张开眼睛对着窗外的夜色发起呆来。
过了一阵,小女孩隐约听到一个女人的歌声。起初,她几乎以为那是自己的幻觉。她侧耳倾听,那歌声似有似无,如泣如诉,仿佛来自某个远方的魂灵一般。
“我爱的人比太阳神还要更加英俊,
他眼睛里有钻石,头顶上有黄金;
我按着他因热情而战栗的手,对他说:
矢志不渝!
唉,可是他们砍下了我爱人的头颅!
我多想把它放在膝上,
向那苍白的额头献上千百次的亲吻;
我要将它种在花盆中,
日日夜夜用泪水浇注,
或许从埋葬他的泥土中,
会开出繁茂艳丽的罂粟!”
这古怪的歌词令小菲欧娜不由得一阵瑟缩。那歌声离得越来越近了,而房间里其她姑娘们仍沉浸在酣甜的睡梦中。
正当菲欧娜再一次怀疑起这歌声不过是自己的臆想时,她和窗外突然出现的一张苍白的脸对上了视线。
那张脸被瀑布般的黑色长发所遮盖,看上去憔悴、忧伤,却不失美丽。它属于一个穿着宽大的白色修女式长袍的女人——她显然已不再年轻,可神情似乎却仍定格在少女时代。
菲欧娜完全没听见任何脚步声,女人就走到了窗前,将瘦长的双手贴在窗子上,朝这间女学生的集体卧房内张望。与其说她在看屋里的景象,不如说她仍在窥探某个癔梦中的世界。她的大眼睛茫然而恍惚,与菲欧娜正对的目光不过是在注视着虚空。
菲欧娜发现自己竟丝毫不感到恐怖。她就静静地凝望着那个白衣的幽灵,似乎也受到女人身上奇特的、冰冷的美的感染,变得伤感起来。
过了许久,那幽灵才缓缓转过身,接着向门廊的另一头移去。她走动时没有声音和起伏,几乎是在滑行,苍白的裙裾随着夜风飘荡。她口中则继续吟唱起那段诡异而哀伤的歌谣:
“可是他们为何连他的头颅,
也吝啬地不舍得为我留下?
我曾在那晨光中许下誓言,
要与我的心上人终生相伴;
只为了这一个可怜的心愿,
我要一直漫步到天涯海角,
找寻我爱人的头颅呀,
找寻我爱人的头颅!”
空灵哀惋的歌声渐渐远去,屋里仍静悄悄的,只余下女孩子们平静舒缓的呼吸,仿佛方才的一切不过是幻梦一场。
菲欧娜仰过身子,两只小手叠放在胸口,合上眼睛,心里仍在回味今夜的奇遇。
第二天上午做完日课,爱闲聊的艾米又把大家聚在一起,脸上挂着神秘兮兮的表情。
“哎,你们听说了没有?”她压低了声音说道,语气中透着兴奋,“我们修道院的那个疯女人,昨夜掉在水池里淹死啦。”
“怎么会突然淹死了?”一个女孩讶异地问。
“她老是那样神经兮兮地梦游,哪一天会失足也是在所难免的。”夏洛特评论。
“据说不是失足,”艾米摇摇头,“我听见几个嬷嬷小声议论,她显然是自己跳进池塘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