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里走,小摊贩少了起来,两边是卖干货的小铺子,干海带、铅花蛋,小虾米……一栏栏装满,店家看到凌冬至,都问候几声。
“今天怎么中午就回来了?”
“买点儿豆腐不?今早上刚煮的,嫩着呢。”
“哎呦,交女朋友了啊,那不得买斤排骨回去炖炖?”
凌冬至一一笑着回复。
“今天有点儿事,提前下班了。”
“豆腐,来两块儿吧。”
“嗨,王哥,不是女朋友,我还等着你给我介绍呢……”
一直安静乖巧的林琅突然扯了扯他的袖子,圆圆的大眼睛无辜极了:“老公,人家怀孕了,想吃鸡。”
凌冬至被这声“老公”惊地差点飞起来,他一个十八岁恋爱都没谈,女孩子手都没拉过的纯情少男,就这么已婚了?
十八岁,对学生来说,是好好学习高考的年纪,但凌冬至又不是学生,周围的住户都清楚,因此他的震惊,落在别人眼里,就完美诠释了一个小年轻得知自己老婆怀孕之后的表情。
于是那个“王哥”了然地笑起来,语气爽朗:“冬至,那你得去买鸡,怀孕了得好好补充营养。”
他目光从林琅平坦的小腹上扫过,又自来熟地说:“弟妹啊,你刚怀上吧?你这么瘦,得好好补补身子。”
“不是,”凌冬至终于反应过来,羞恼得说不成一个完整的句子,“你你你,别胡说八道了!”
林琅挽过他的手,娇羞一笑:“今天上午我去了医院,准备回家了再告诉你的。”
她脸生得小,淡眉轻蹙,一双杏眼水亮,脸颊覆着一层淡淡腮红,和陷入爱情中的小姑娘没什么两样。如果当事人不是自己,凌冬至都要被那副柔弱无辜的样子给骗了。
什么叫留白,这就叫留白,给出关键信息,剩下的全让人自个儿补全,听起来真实性极高。
可怜凌冬至的清白!
小家小院里,这种消息传播速度极快,凌冬至走到前面卖活禽的店铺时,老板已经笑吟吟地了然说:“给老婆买鸡呢?你看这只怎么样,别看它小,老母鸡营养高着呢。”
凌冬至咬咬牙,穿鞋的怕光脚的,林大小姐倒是来玩个开心,他可是还要在这常住的,淳朴的街坊邻居们轻易就被这女人骗了,他还不能反驳,毕竟,正常女孩子谁会拿这种事情开玩笑啊?倘若他反驳了,还指不定被传成什么负心汉呢!
怕了怕了,这鸡,他买。
“多少钱?”
“一百一,”老板豪迈叫价,觑一眼凌冬至僵硬的脸,又说,“给你把零头抹了,一百块,成不成?”
一百块!他累死累活在小卖部打工一整天的工钱也就两百!
“老公~”不安生的林大小姐又甜腻地叫起来了。
凌冬至浑身一哆嗦,从口袋里掏出钱,艰难地抽出那张唯一的一百块,递了过去。
就这样,他拎着一只老母鸡回了家。
木门一关,林琅的手也从他的臂弯里抽了出来,跟着凌冬至的背影,边走边打量。
整个房间倒是挺大的,卧室里一张床、一张衣柜,一个台灯,别的什么都没有,走出这扇门就到了厨房,凹凸不平的土质地面,墙边码了一摞干柴,正中间是个土灶,一张木质小桌子放在中间,冰箱?没有。非常完美地诠释了“家徒四壁”这个词,扶贫领导来了恨不得马上把他给消灭咯。
这家伙从哪里淘来的古董屋啊?
凌冬至面不改色地将买的菜放到地上,又找出一根绳子,绑上老母鸡的腿,拴在椅子边,做完这些,才坦然地说:“玩够了吧,林小姐?”
他目光清亮,并没有因为简陋的居住环境而感到窘迫,那种十几岁男孩子整天挂在脸上、揣在兜里的强大的自尊心而造成的窘迫,没有。
林琅将手中的蛋糕盒子放在桌子上,精致的丝带和包装盒,和整个房间格格不入。
“说好了请你吃蛋糕。”
言毕,她旁若无人地从墙边搬来板凳,坐下来,拆开蛋糕盒子,掏出一次性叉子,手腕翻转,就将金黄色的小南瓜戳了一个洞,里面的奶黄流心慢慢流淌。
她咬着叉子,看向他:“味道很不错,如果你乖的话,我每天都给你买个小蛋糕。”
“一个蛋糕,我未免也太便宜了。”
林琅听懂了他话里的意思,笑了起来:“你以为我图你什么呢?”目光从眼前少年的身上细细打量一番,“还是说,你觉得我打得过你?你若是拒绝,我什么办法都没有,若是你不甘心,想报复,甚至可以把事情发到网上,举报我包养未成年……这件事情的主动权,在你手里啊。”
一个在墓碑前点蜡烛许愿、当着死去的前夫对他提出包养的女人,就这么坐在光影里,冷静地阐述利弊,清醒理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