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百公里外的神宜村凌家,凌冬至是被冷醒的,昨晚上烧的一盆炭火已经熄了,凌志强并没有给他拿被子,自己上楼回房间呼呼大睡,留他和几个老婆子倚在椅子上守夜。
又过了一会儿,道士们和奏哀乐的队伍都来了,齐齐作响,凌志强才慢慢悠悠从楼上走下来。他面色红润,头上甚至抹了发胶,看见凌冬至,脸上却堆满了讨好的笑容,跟昨晚上的反应截然不同。
他伸手去揽凌冬至的肩膀,却被后者明显地躲开,笑容僵了一瞬,但没发作,仍然热切地说:“冬至啊,昨天是爸爸的错,爸爸喝醉了,在人前没给你面子,你也是的,在外面待了两年,都不跟家里来个信,你妈妈走前一直念着你。”
他叹了一口气,语重心长道:“两年前你弟弟溺水的事情,是我们错怪你了,但你也要体谅我们,也是一时着急心慌,现在事情都过去了,你是个好孩子,不会怪我们吧?”
凌冬至目不转睛地盯着眼前的男人,盯得他心虚地移开眼睛,掩饰着说道:“冬至,你心里不满,我知道,但我们是一家人……”
凌冬至打断他的话:“我没什么不满的。”
他语气淡定疏离,没有愤怒的情绪,却让凌志强感觉自己一拳打到了棉花上,有种无法呼吸的憋闷感。
他忍了忍,又亮起笑容:“那就好那就好,这个点要开饭了,你也好久没见那些叔叔伯伯了,走,我带你去跟他们热络热络。”
凌冬至后退一步:“不用了,今天仪式结束之后我就走。”
凌志强拦住他:“冬至,我知道你现在发达了,看不上我们了,但是当时要不是我和你妈把你买回来,你还不知道能不能活到现在呢!”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凌冬至还听不出来他的目的,那就是脑子缺根弦了。
他觉得很累,不愿与他多做纠缠,单刀直入道:“你要多少钱?”
凌志强整张脸都舒展开了,话也真心了几分:“冬至啊,你爸我呢,也不贪心,只是最近手头有点紧,需要一点钱周转一下,只要这个数。”
他伸出右手,把大拇指按了下去。
“四十万。”
凌冬至的目光极轻地从他手上掠过,表情淡淡,说话却诛心:“与其在这里做梦,你不如想想,怎么把凌锐锋卖出五万块钱。”
印象里一直对自己言听计从的养子突然拂逆自己,凌志强脸上的笑容挂不住了:“你不是有钱人的弟弟吗?那个姓薛的,当时给了我五十万把你买回去,现在你连四十万都拿不出来?”
凌冬至冷冰冰地看着他发疯,嘲讽道:“我再给你出个主意,趁早把你那两个肾卖了,说不定能卖个十万块,晚了就不值钱了。”
凌志强本就没多少耐心,余光瞟见几人进来,都在关注着这边,于是不打算继续掩饰下去了。
他眉毛一竖,先发制人,“凌冬至,你到底有没有良心啊?你妈还躺在这里,你怎么能说出这种话?”
感受到周围投来一圈看热闹的目光,凌志强感觉自己整个人都热起来了,他乘胜追击:“你不跟我们尽孝也就罢了,现在你妈去了,你居然惦记的是那几个钱,那是你妈留给你弟弟念书的钱啊,你怎么能做出这种事?”
说完,还用手擦拭着眼角的泪水。
眼见着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凌志强心中的胜算越来越大,他就想把事情闹大,让凌冬至下不来台,然后让他心不甘情不愿地拿钱出来。这么想着,他猛地冲上前,扬起的一拳就要落到凌冬至脸上。
在凌冬至的印象里,凌志强是那种典型的黄土地里长起来的男人,身材干瘦,但腰腹手臂有力,然而眼前的男人,身体发福,动作迟缓,就像煮得软烂的面条,那记挥过来的拳头,软弱无力,轻易就可避开。
凌冬至微微往旁边一闪,却看见人群中出现了一个熟悉的影子,动作微微一滞,拳头擦破了嘴角,疼痛传到大脑皮层之际,他听见了林琅的声音。再抬眼,人群中挤进来三个西装革履的大汉,都举着硕大的花圈,那人一席黑色大衣,抱着一束白菊,站在花圈里,分外显眼。
“是凌冬至家吗?我们是他的老师,今天过来家访。”
……
家访?此话一出,气氛诡异地沉默了,方才看凌家父子演戏的观众,纷纷转移视线到了林琅和她的保镖身上。
家访?这是来寻仇的吧。
老师?这是古惑仔金盆洗手转行做的健身教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