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一直开进了锦安中学,林琅还没醒,凌冬至看着后视镜中欲言又止的主驾驶,善解人意地说道:“没事儿,你们先走吧。”
大汉们轻手轻脚地下了车,车内暖气充足,凌冬至看着林琅熟睡的脸,往另一边靠了靠,也阖上了眼睛。
两个小时后,林琅终于悠悠转醒。天气阴沉,视线昏暗,甫一睁眼,还以为到了晚上。一扭头,看见睡着的凌冬至,无意识地皱着眉,不知道梦见了什么,嘴角破皮处已经结痂。
林琅看着那个伤口,又瞥见那个装在塑料袋里的碎成破布的包,心里涌上一股火气,直接伸出手,谈了凌冬至一个脑瓜崩,提高音量:“起床了。”
猝不及防的凌冬至整张脸都皱了起来,声音中带了喑哑,听起来倒是很乖:“几点了?”
林琅随口诓道:“八点,鸡都上笼了。”
她好整以暇地关掉暖气,等着凌冬至打开手机,硕大的“12”的时钟数字轻而易举地戳穿了她的小把戏。
凌冬至也不恼,目光里带着不易觉察的柔软的笑意,跟着林琅下车,一直走到教师宿舍楼下。
林琅回过头,语气不善:“你跟着干嘛?”
目光又不由自主地落在那个塑料袋上。
凌冬至意识到她的怒气来源,主动承认错误:“我请你吃饭好不好,林琅。”
他没叫她“林老师”,而是唤她“林琅”。这个名字在舌尖滚了几个圈,终于说出了口,声音低沉柔软,带着一股陌生却强横的温度,同时灼烧着两个人的心脏和面庞。
林琅不自在地收回目光,迈脚跨了好几步台阶,将背影留给凌冬至,语气却装作满不在乎:“行啊,吃火锅吧,加麻加辣。”
她恶狠狠地想,让你被打不知道躲开,吃火锅让你嘴都张不开。
“没问题。”凌冬至咧嘴一笑跟上去,却扯到了嘴角的伤口,控制不住嘶了一声。
林琅扭头,捕捉到了他因为疼痛而皱着的脸,将方才的异样情绪抛在脑后,嘲笑道:“确定没问题?”
凌冬至扬眉,斩钉截铁:“确定没问题。”
然而,一进房间,门从背后关闭的声音传来,林琅就后悔了。教师宿舍是一室一厅,林琅却突然觉得空间狭小起来,空气也是沉的,她走到窗边,拉开一寸缝隙,冷空气呼啦啦灌了进来。
这个天气是绝对不可能再出门的了,林琅迅速关掉窗户,打开空调,凌冬至走到一边,打开冰箱,看了下存货,摇摇头,又打开手机递给林琅,说:“点菜吧。”
林琅没接,脱下围巾和大衣挂在衣架上,“你安排,我累了。”
她坐了下来,但更想躺着,瞄了一眼不再出声认真买菜的凌冬至,心里涌上一阵烦闷,想开口让他走,话在脑海中滚了几圈,还是没能说出口,最终变成一句:“保镖费从你这个月的生活费中扣。”咬牙切齿的。
凌冬至没想到等来的是这样一句话,怔愣地看向她,林琅穿着一件修身高领黑毛衣,衬得脖颈纤细修长,皮肤白皙,眉间不耐烦的神情让她看起来脆弱又骄矜。
凌冬至不自在地侧头,移开自己的视线,爽快回答:“行。”
林琅还是觉得烦躁,站起来踱步,“油钱也要扣。”
“没问题。”凌冬至没抬头。
林琅的目光又撇到那个塑料袋,语气加重,“还有包!”
凌冬至心虚地摸了摸鼻子,“好。”
“还有我给你带的面包甜点!”
这下,任凭多神经大条的人,都能看出眼前的人是明显在找茬了,凌冬至哭笑不得:“哎,有你这么小气的金主吗?”
“金主”两个字让林琅瞬间清醒了过来,一直被叫老师老师的她,在这个角色中沉浸得太久了,最初的本意只是想为薛嘉木做点什么,但在这个过程中她却渐渐忘记了他。
凌冬至敏锐地察觉到了这种变化,嘴角的笑意逐渐消失,他沉默着,像等待法官宣判的罪犯。
林琅深深呼吸了一道,从他手中拿过手机,这下,凌冬至右手上系的那根白色孝布条突然扎进林琅眼里。顿了顿,迅速在凌冬至的手机上点了几下,然后还给了他。
凌冬至接过来一看,火锅底料买了三份,麻辣菌菇番茄各一份,还有一箱啤酒。
林琅没跟别人喝过酒,也就不知道自己酒量有多少,两罐下肚,已经有些醉意,自己却浑然不觉。
此时她又指着那个被剪烂的包,一手叉腰,义正言辞:“你知道这个包!虽然是我逛街的时候随手买的……但是!也是特意给你买的!虽然只要两百块……但是两百块也是钱!你怎么能不好好保护它!”
凌冬至好笑地看着她指点江山、激扬文字的样子,扶额浅笑:“是是是,是我的错,是我没有保护好它。”
林琅对他的态度很不满:“你还笑,你一点都没有认识到自己的错误!”
说完,她蹙眉捧心,语气突然低沉:“我伤心了。”
凌冬至愣住了,在他面前,林琅从未露出过这样的神情,她向来强硬、任性、骄矜、甚至是蛮横不讲道理,伶牙俐齿,总是不肯认输,仿佛没有人能打倒她,现在却展现出这样脆弱的表情,眉目低垂,声音哀婉,凌冬至的心下意识被牵动,疼了一下。
他站起来,大踏步走到桌子边,轻车熟路找到针线盒,又坐回来,认真地看着林琅的眼睛,哄道:“我真的知道错了,我现在就补好,不要伤心好不好?”
林琅浅浅“嗯”了一声,安静下来,捧着下巴看着他。屋内燃着橘黄色的灯光,幽幽映在凌冬至的脸侧,他认真地穿线、修补,突然听见对面的人说了一句什么,他惊讶地抬头,“什么?”
林琅已经扭过头,语气随意:“没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