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林琅第三年在外面过春节。
前两年她总会早早地买上一束白玫瑰,去墓园和薛嘉木聊一上午的天,然后回来的时候慢悠悠地逛个超市,晚饭再叫个两人份的外卖,这一天就结束了。
这也是凌冬至第三年在外面过春节。
之前新年的时候,老太太的儿女都会回来看她,一家人合家团圆,采购年货,共话家常,但这个时候,往往是最容易孤独的时候。
今年不一样,前一个晚上,他们一起去逛了超市,凌冬至负责挑菜,构思年夜饭的菜单,林琅负责把想吃的零食饮料一股脑放进购物车里。
林琅家乡的传统是春节当天凌晨四五点吃年夜饭,说这话的时候,他们在收银台旁边排队,凌冬至随口答道:“但我们是晚上才吃年夜饭。”
林琅盯他,语气不满:“这个家什么时候你说了算了?”
话音落地,凌冬至非常精准地抓住了重点,一向伶牙俐齿的他竟一时没说出话来,愣愣地看着她。
林琅这才后知后觉有点不对劲,忙补充道:“摆正你的位置,金主说什么就是什么。”
……也并没有什么澄清效果,听起来就像一对贫嘴的小夫妻。
林琅气恼地闭上嘴,凌冬至移开视线,将嘴角的弧度藏起来,云淡风轻道:“行。”
于是早上三点的时候,凌冬至就起床了。林琅当然不会陪着他一起做菜,但等凌冬至叮叮当当弄完,闷得玉米排骨汤都掉骨了,房门都敲过三遍了,某个说要凌晨吃年夜饭的人应都没应一声。
凌冬至倚在门口,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摸出手机看了一眼时间,喃喃:“那就再等你一刻钟,不起床我就自己吃了。”
声音并没有传到门板另一边,但过了几分钟,林琅走了出来,黑着脸,皱着眉,一副要吃人的样子。
睡梦中被叫醒真的很烦——但是已经很久没有过这种境况了。
灯开着,暖黄色的灯光洒满了整个房间,饭桌上,五菜一汤冒着热腾腾的水汽,两副碗筷,两把椅子,凌冬至坐在沙发上,电视开着,声音很小,所有的一切,都给了她一种安心的感觉。
林琅走到桌子边,又仔细看了眼菜色,却挑剔道:“就这几个菜?”
凌冬至聚精会神看着电视,随口答道:“晚上多做点儿。”
他这般温柔体贴,林琅反倒不知道怎么应对了,鼻子溢出一声“哼”声,转身去洗手间洗了。
虽然两个人一起过春节比一个人好太多,但还是有点冷清了,于是把饭菜转移到了客厅的桌子上,盖着被子,桌子下燃着电火,电视里播放着动漫。
林琅嘴上吵得凶,其实只能吃下一碗,放下筷子,往沙发边一靠,一边看着电视,余光却悄悄瞟着一边收拾碗筷的凌冬至,这是一种心安理得的快乐。
过了一会儿,凌冬至收拾完,坐了下来,两人并没有挨得很近,但是盖着一床被子,总觉得很亲近。
天还没亮,灯已经关了,只有电视屏幕闪着荧荧的光芒,昏暗的环境驱使着人做出平常不会做的事情来。
电视画面戛然而止,视野瞬间黑暗一片,林琅慢条斯理地将遥控器放到桌上,瞳孔一时不能适应光影的骤然变化,凌冬至努力辨别她的动作,黑暗中,两个人的呼吸声清晰可闻。
他控制着自己的呼吸和心跳,控制不会泄露出点儿什么,没有意识到自己在等待的位置,已经落了下风,林琅大胆,又琢磨不透,他不知道她要做什么,却知道只要她想,她什么都敢做,比如在宾馆的那个吻。
那时候的凌冬至心思澄澈,但倘若林琅要问当时为什么没拒绝,他又绝对拿不出一个站得住脚的借口。
只是当时他尚能将自己置于一个弱势的位置,足够自欺,现在却不行,足够长的缓冲时间可以让他站起来,打开灯,错开话题或者别的。但他清醒地意识到,自己在期待着什么,又想了更多。
却听见林琅问:“凌冬至,你没什么想问我的吗?”
这问题实在巧妙,给人一种问了就不会隐瞒、不会撒谎的错觉,但只要回答的人上了钩,真问出几个问题,就将提问者的心思暴露得一干二净。
但也并非无解,倘若是平日里插科打诨的凌冬至,此时一定会反将一军,问她:“那你想让我问什么呢?”
只是今时不同往日,若是这么说了,对方定会恼羞成怒,而他的目的并不是赢过林琅。
于是凌冬至略一思索,语气随意:“有啊,想问的有很多。”
“比如?”
“林老师,我想跳级可以吗?”就这么没有任何预兆地说了出来。
林琅惊讶:“为什么要跳级?”
凌冬至理所当然道:“因为学生不能谈恋爱,所以我得早点毕业才行。”
天已经慢慢亮了起来,适应了光线的眼睛,能看见另一双眼,又黑又亮,像装了火焰在里面,嘴角却挂着漫不经心的笑意,看起来既真诚灼热又随性如风。
林琅游刃有余地迎着他的视线,慢悠悠说道:“行啊,我没意见,你早点毕业我还能少花点钱,而且——当老师已经当腻了,开学我就辞职吧。”
凌冬至的笑僵硬在嘴角:“你要辞职?”
林琅悠闲往后一靠,整个人躺在沙发上,阖上眼睛,轻轻“嗯”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