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天气慢慢变冷了。
兰催促你加上厚衣服,而你的体质异于常人,大概冬天穿短袖也完全不怕——虽然你不会犯傻地去尝试这种事。
所以你在卫衣里套了一件短袖。
你难得一个人出门。
大多数时候,你都呆在自家道场里练习那除你以外没人能学会的火之神神乐,等到今年的冬天,就要再次面临从黄昏跳到黎明、一刻也不停歇的巨大挑战。你试图克服跳完火之神神乐这套剑技后让你浑身难以动弹的后遗症,尽力理解母亲告诉你的“让自己成为火神大人,领悟永不停下呼吸的方法,触碰透明的世界”。
少数出门的时间,你也是应工藤、兰、园子之邀,和他们丰富一下课余生活。
——少出门,少遇上告白事件。
你难得一个人出门了。
你想给父亲买瓶酒。
你看着父亲的背影一天比一天萧条,眉眼间沉积的郁气令他曾经的意气风发一去不返。你们可以聊聊天的,不是一定要用沉默和剑术比试来结束一天的面面相觑。
也是这一天,你救了一个同岁的少年。
他说他叫乙骨忧太。
乙骨忧太看起来有些胆怯,似乎常常处于被孤立的环境。他的身边有个怪物,但你无所谓,你知道你杀不了那个怪物,你也知道你除了有点烦以外并不讨厌她。
你救下他时,一只手拎着酒瓶,一只手打着哈欠,小巷里只有几个人,只有你站着,脚边零零散散躺着几个人、痛苦地翻来覆去。你看了乙骨一眼,并不打算招呼他,但在感觉到怪物的气息以后、略微思索了一会儿。你问这个似乎有些腼腆怕生的少年:“你想去我的道场学点打架的本事吗,你也不想总是要祂来保护你吧?”
【恶作剧】还是有用处的。
斟酌词句以后,你选择用祂来称呼“里香”,它字不太礼貌、里香说不定会生气,讲道理、你又不该得知里香的性别,祂字也勉强能用上吧?
而听到你后半句话的少年猛地抬起头,眼中满是难以置信。
于是你带他回了家。
道场啊、以前可是很气派的。只是母亲死后,父亲便疏于打理,平日里的训练也是你在带头。你常常看见他坐在屋檐下,望着庭院中抽枝的柳树出神。
你告诉乙骨,就在屋檐下等你,你和父亲喝会儿酒就过来。乙骨点点头,头微微低着,看不清神色,却也可以想象。
你寻了家中的酒杯、拎着酒瓶坐到父亲身边,外面忽的下起雨。你盘起一条腿,另一条腿垂在木板外,淅淅沥沥的雨水落在脚上,带起一层冰冷的痒。“好久没和老头子你聊天,没想到一转眼就秋天了。”你自说自话,倒起了酒,乙骨在不远处静静注视着你。
父亲没有搭话,形如枯槁的手接过你递来的酒。
“老头子你觉得爱是什么呢?其实我知道,你从来都没有放下过母亲,更不可能对母亲的死亡释怀。我知道的,你的目光在我的眉眼和长发间流连时有多么眷恋,透过我的眼睛寻找母亲的影子……我都知道的。”你喝了一口酒,辛辣的味道瞬间充斥口腔,呛得你咳嗽两声,你的脸上却扬起微弱笑意,“我为什么忽然想找你说话呢?我也说不上来啦,可能预感比起那样美丽的春天,你更喜欢冬日暖阳吧。”
父亲沉默着,他抬起头,灰蒙蒙的天便将粉末般的太阳光洒进他的眼珠。他好像又忽然想起了自己的亡妻,想起她火红的长发,发间萦绕不去的花香,想起她跳起火之神神乐时的倔强模样,轻点的足尖仿佛烈焰在他眼底晃动。
天空还是灰蒙蒙。
庭院里的柳树弯着身子,发黄长叶轻飘飘地落下,好像那一天她向他表达欢喜时刚中带柔的剑舞。
种下这棵柳树时他说了什么呢?
他说,一个来自异国的友人告诉他,柳树在华夏寓意着“留”。
他想要她留下,就在庭院中种下这棵柳树。
于是她离开家乡,嫁给了他。
但她终于还是丢下他离去。
酒杯中的酒有些发浊,浓烈的香味让他有些心神迷醉。
恍惚间,他竟然将女儿的背影认成了亡妻,回过神时,又忍不住自嘲一笑。
“你母亲的日轮刀,就供在那里。”
你离开的身影一顿,无奈地笑起来。
你说:“我早就知道啦。”
02.
父亲是在第二年的春天离开的。
已经跟随你学了一段时间剑术的乙骨来帮你的忙,他似乎想问什么,又闭了嘴,那天他在屋檐下等你时、他也是这副神情。
而你站在屋檐下,没头没脑地说:“其实雨天也留人……今天也下雨,又是个寒冷的春天,大概这就是他仅剩的一点浪漫吧?”
因为那天下雨了,柳树还没来得及抽枝,所以他想了想,决定那天先不死了。
等来年和母亲一起走。
父亲大约是这种想法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