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料之中的,楚润在收到宁澈的消息后来得虽然不算快,但很是及时,想必是做足了准备方才不疾不徐地过来了的。只是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她来的时候带了一个震惊四座的“尾巴”,肖允。
在肖允出现的一瞬间,本就一脸懵逼、不知所措的朱子豪脸上似是肉眼可见地明晃晃地飘过了诸如“卧槽我肖哥为什么和楚大小姐在一起啊?!都这个点了他们俩一起出现合适吗?我肖哥真有面子,居然能走居容之神的绿色通道欸……”此类的更加懵逼和手足无措的实时弹幕。
然而他肖哥对他满脸活灵活现的实时弹幕没有兴趣,甚至连看都没看他一眼。
“应阳?”肖大公子跟在楚润身后,闲庭散步似的款款从楚润所开设的术法通道里走了出来,视线第一时间落在了站在宁澈对面兼来去鉴下方、显然与以往有所不同的同事应阳身上,再次立刻直觉敏锐地察觉了不对劲。
和对于肖允的出现明显在状况之外的宁澈与朱子豪相比,四喜倒是没有那么的始料未及。她懒洋洋地抬眸看了肖允一眼,朝他暖暖地微微一笑,心宽似海地纠正他道:“我不是应阳哦~再次重新自我介绍下,我叫顾四喜。通常大家都称呼我为‘四喜’。”
——顾。
所有人都在四喜的这一番故意为之的自我介绍里抓到了同一个重点。
难道……她是巫界离城顾家的人?
楚润心头蓦地灵光一闪,动作迅速且干净利落地抬手结印,挥手便是一个有容止玺力量加持的阴阳诀对着四喜甩了过去。与此同时,她温凉的声线如同夜露途径花瓣后坠落一般从容而又轻巧地擦过众人的耳畔:“天地往归,来去可鉴。”
福至心灵,大道至简。只此一句,却取得了与阴阳先前截然不同的效果。
悬于四喜上空的来去鉴即时感应到了容楚神祗的命令,鉴身之上半明半昧地流淌出丝丝缕缕的浅金光线,不出须臾便在众人眼前呈现出一幕记载清晰的字句。在此其中,“顾影”二字扎眼而又分明。
梦境之中,透过一梦布下的时空之幕默然旁观着这一切发生的阴阳心头微震,恍然间揭开了被上界有意一叶障目未曾看透的盲点。
原来如此。
同为神器,来去鉴的铭文是“天地往归,来去可鉴”,容止玺的则是“居容行止”。顾名思义,其义昭然。来去鉴者,不仅是鉴,还是归。容止玺者,既是容,也是止。
——这是一场布局久远、复杂浩大的命局。上界早就把所有的细节准备妥当,甚至早早地、堂而皇之地给过他们提示了。
恐怕之前的那些其实都是迷惑他们判断的“烟雾弹”,方才楚润灵光一现的,才是来去鉴和容止玺作为上界官方认可“四神器”之一的正确用途。
“离城顾家的手下有一个影子组织,以‘无所不在、神出鬼没、无所不能’为最高准则。其中最神秘、同时也是最出色的成员,代号就叫做‘四喜’。”一梦亭亭玉立在阴阳的身旁,神色平静地向她介绍道,“四喜最擅长的是隐匿踪迹和揣度形势与人心。顾盼当年有些从中习得巫界禁术的绝密典籍,不是通过走族内手续名正言顺地取得的。”
——是四喜给她偷来的。
“顾家手下有一个影子组织,在当年的巫界是众所周知的事情,但大多数人也只是知道有这么一个影子组织存在,并不清楚它的确切构造,也很少能够捕捉到它的行动抑或是探听到它的计划。四喜的存在,在当年也是颇具争议的话题。”
——时至今日,传说中的“四喜”到底是谁,终于真相大白。
四喜,即是顾影,是她另一个自己。
所谓天意弄人,莫过于此。当年有些巫者用来轻蔑和讽刺顾影的笑柄,竟在无意之中戳破了离城顾家的最大秘密,戳破之人却至今无人自知。
顾影确实是名副其实的“影子”。
——她是顾盼的影子,而四喜是她的影子。
善恶相生,就像人和影子,注定无法分离。
电光火石之间,阴阳偶遇上天垂怜的灵犀一点,恍然大悟。
“不论是出于有意还是无意……阿润她是对的。”她聚睛凝视着时空之幕中的实时景象,眼底悄然盛满了深沉的思量,喃喃自语一般缓缓说道,“真正能够解决恶灵祸乱的办法,不是除恶务尽,也不是顺其自然——而是让他们成为他们自己。”
所谓人者,是一撇一捺,是形与影,是善与恶。这世间不存在纯粹的恶人,也不存在纯粹的善人。恶灵的存在其实是合理的,真正不合理的,是它们被认为单独于衍生出它们的人存在。
四喜便是其中堪为典型的例子。她是借助顾盼施展的巫界禁术、衍生自顾影的恶灵。她是顾影的恶,亦是顾影的善;是顾影的影子,亦是顾影自己;是顾影的不甘,亦是她的本意。
——喜家庭和睦,喜情义真挚,喜姻缘得解,喜太平长安,此“四喜”也。
——“可是,这些都是我没有的。”
四喜作为浩劫中心的恶灵,她非死不可,却又不应该死。
这才是上界真正要她入凡亲自经历与抉择处理的命局考验的关键所在。
对于自己真实身份的暴露,四喜表现得很是淡定。
因为在此之前四喜已经受过一次来去鉴的身份查鉴,故而在两相比较之下,自然能够再清楚不过地发现其中的差异,她很快就从中察觉了容止玺的力量。
原本对楚润的出现运筹帷幄的四喜忽而眼底一闪而过一道堪为诧异的光芒。她眯了眯眼睛,若有所思地望向徐徐收手的楚润,低声喃喃道:“容止玺主……”
不是居容之神,也不是容楚神祗,更不是楚大小姐、楚润姑娘、楚润等楚润通常为人所唤的称呼,而是——容止玺主。
这个出人意料的称呼瞬间吸引了阴阳和楚润的注意力。
不过四喜似是对楚润闻言后的反应毫不关心,兀自眉眼深深地注视着楚润,倒豆子一般地絮絮叨叨道:“自十万余年前而起的那一场浩劫,至今从未停止。”
“没有人能够真正地掌控命运。企图掌控命运的,最终都会被命运所掌控。”
“无论人神,无一例外。”
这些话,四喜说的很平静,仿佛是在无意义地重复着什么洗脑的人生真谛,抑或是单纯宣判着自己的碑铭和结局。
“历史它就是个圈儿……不过就是在重蹈覆辙而已。”接着,她用一种若有似无的叹息般的语气,又轻又缓道,“从走错最初那一步开始,我们便都陷入了宿命悲剧的轮回,再也回不到走错那步之前,也走不出这命数棋局去了。”
而后,她向楚润温温柔柔地笑了一笑,用应阳淡薄的声线和自己天真的语调说着内容残酷的预言:“无论是朱子豪、肖允、宁澈,还是你、我、阴阳,我们所有人,都已经回不去了。”
楚润面上波澜不惊,似是对四喜“人生哲理式”的无意义话语完全无动于衷,实则内心自闻言起便是一派凛然。四喜故意把“应阳”和“阴阳”念得混淆不清,显然是笃定懂的人自然而然会懂得她这么说背后的深层用意。
“所以,也就没有说‘再见’的必要了。”
“哗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