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阳反手握住了程惜的手,动作温柔,抬眸神色凛凛地看向徐徐走到她身边的薄云言。在场的所有人里,无疑没有人比他更清楚,程惜这究竟是怎么了。
薄云言早知道阴阳会知晓他的真实身份,此时仍能够泰然处之,他神情自若地站在阴阳身旁,向她安抚似的微微一笑,云淡风轻道:“程惜无碍,只是耗费灵力过度而已。”
“都说让你放心了。”半靠在阴阳怀里的程惜虚弱无力地勾了勾嘴角,语气狡黠地轻声道,“我不会死在她的手里的。”唯有死在因果了结的时候,方才算是圆了这一场宿命轮回的始终,让她得以死得其所。
程惜的目光依旧敞亮,因为虚弱而愈发苍白的脸色,反倒衬得她眼底的火光愈发的明媚与热烈。阴阳垂眸端详了她一阵子,觉得她不像是在说谎话。
先后得到了薄云言和程惜的双重肯定,确信程惜突发的咳血不是出自顾盼的手笔之后,阴阳默默松了一口气,微微侧过身子,让自家闺蜜楚大小姐能够站得更近些,方便她伸手施救,总算是止住了程惜咳到后来甚至连大口喘气都会随之沁出来的血液。
寻白羽和越平明知道这不是他们的主场,始终站在距离他们恰到好处的位置,时不时会纷纷拿出手机终端看上个几眼,保持着与人间外界和手下们的联系。
眉头越蹙越紧的寻白羽抬手按掉了手下报上来的最新一条信息,神色严峻地望向了阴阳和楚润所在的方向:“姐,央京城彻底地乱了。”聪明机智的寻大少主故意模糊了目光焦点和言语用词,这话既是说给明面上的他楚姐听的,也是说给暗地里的他阴阳姐听的。
“不见天日了这么多年,终有一朝得以现世,自然是迫不及待地要搞事情。”楚润轻抬皓腕,点了点程惜的额心,耗费灵力过度、差点反噬自己的程惜缓缓地合上了眼眸,切换进入了休养生息的飞行模式。楚大小姐方才仪态优雅地收回手,幽幽地回应寻白羽道。
楚润不急不缓地转过身,目光幽邃地看向不远处候着的宁澈和肖允,前者对她方才的话显然并不十分赞同,只是出于礼貌才没有贸然开口,后者平静无波的面容下,神思早已不知游离到了何处。
容楚神祗轻笑了声,声音轻浅,存在感却十足。
肖允飘渺不定的目光瞬间随之汇拢,精准稳定地落在了楚润的身上。
宁澈也在默默地凝视着楚润。
他先前对乾院的爆破计划一无所知,如今忽然同时得知了乾院爆破和乾坤卷开启的消息,更是一头雾水,情况紧急下差点急火攻心,结果被宁扬和蔺姩他们联手给驱逐出了应急救援的队伍,直接赶到了这里,说是这里更需要他。
念及这里有蔺澄,她的背后或许还藏着什么关键线索亟待他们去挖掘,宁澈便也认了。只是他在这里一直安静而又耐心地等到现在,都没有等到姑姑和叔叔口中所说的“这里更需要他”的地方。
“大家今时今日能够在此相聚,足以说明我们在同一场命局之上有缘。反正枉死城与人间的融合已成定局,该发生的无论如何都还是会发生,我们眼下反而没必要那么着急了。”楚润不容置疑地微笑着说道。
肖允发现,楚大小姐好像天生就具有这样一种魔力,不论是说话还是做事,都会让人觉得她是理所应当。这好像现在——分明他的理智告诉他,楚润这番话的逻辑是不可信的,她就是霸道而已;但是他的情感偏偏又和他再三强调,楚润肯定是有她的道理的,他就是想听楚润的。
至于他身边的好兄弟宁澈是不是这么想的,他不清楚,不过他自认为对楚润比较了解了。想来宁澈就算不是真的乐意,最后也会不得不顺着楚润的意思做的。
“正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不如我们先完善一下对命局本身了解的资料库好了。”楚润话锋一转,笑意盈盈地指了指寻白羽,“白羽那里有巫界法宝前尘镜,能够照见前尘往事——各位失忆了的、转世了的、之前没照过的小伙伴都去照一照吧。”
失忆了的,阴阳。
转世了的,宁澈。
之前没照过的,肖允。
楚大小姐这一句话,可谓是说得很有针对性了。
寻白羽闻言,乖乖地掏出了前尘镜,和越平明宛若俩守镜使似的一人一边地将前尘镜悬在中间,镜面高度刚好是阴阳他们可以抬眼照见自己的位置。
吩咐完毕的楚大小姐悠悠回眸,看向了没有开口制止的薄云言,莞尔一笑道:“您老人家没有意见吧?”不知道楚润是不是存心和薄云言过不去,选择了“您老人家”这个称呼犹嫌不够,还有意无意地在这个称呼上加重了语气,显得更加意味深长起来。
至少在肖允这个人类界的专业人士看来,楚润她就是故意的。明明之前她和薄云言一直都是彬彬有礼的相处模式,不知为何楚大小姐突然间态度陡转,眼下就差明摆着和薄太子爷怎样都过不去了。
好在薄太子爷风度极佳,还不至于让人间的人类和非人类领袖势力直接撕起逼来,让本就已经够不知所措的无辜受难的不已处变得更加的不知所措。
“其实可以不用管它们的。”薄云言淡淡道,回答的却不是楚润询问的那个问题,而是平静无波地明言宣告了枉死城恶灵们的命运,“它们迟早会自取灭亡。”
他的神情语气无不冷漠至极,仿佛此刻言语中提及的不是他的臣民和信众,而只是一群疯疯癫癫、愚不可耐却还满心眼痴心妄想的卑劣物种。
站在前尘镜一侧的寻白羽颇为震惊地张了张嘴,凭借理智把差点脱口而出的惊叹反问给咽了回去,默默转为了心底的一声由衷慨叹:可以,这足够狠心。
阴阳直觉地感应到,薄云言是认真的,他不是在开玩笑。她心头微动,看了一眼薄云言,又看了一眼前尘镜,刹那间在心中已经有了决断。
她自然是比在场的任何人,都要更信赖楚润几分的。于是,在听明白楚润的建议和背后用意之后,阴阳第一个站直了身子、转过身去,正面对上了白羽身侧安然矗立着的前尘镜——靳执和林一白的人生究竟如何,前尘镜中一看便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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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室内的他们都没能注意到,人间的央京城不知自何时起下起了大雪。雪花纷纷扬扬地下落,在逐渐崩溃、陷入混乱的人间温柔而又轻盈地覆上了一层绒白,是纯净与唯美,也是讽刺与冰冷。
肖允心神不宁地大步走出了门,猝不及防地迎面撞上了人间的大雪。他冒着似乎能掩盖去人间一切喧嚣苦痛的大雪上了车,一路疾驰到了距离此处并不远的远山墓园,而后停泊下车,一路狂奔到了蔺澄的墓前。
肖允来时的这一路都行驶得非常顺利,或许是因为老天爷眷顾,或许是因为恶灵的焦点一直都在人间。所谓“人间”,自然是有人类集聚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