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也选送两名孙辈回来。”东方苏苏道,“即便我身在南阳,亦要留条根在这里。”在她回不来的出生之地,在她的至亲长眠的土地上。
“好,我让澈儿给他们挑选先生,好好教导我们共同的孩子,东方府的孩子。”东方永安道。
“如果你……”能亲自督着此事多好,东方苏苏话说一半咽回去。上回她被东方永安摆了一道,在锦州遇上刺客,连夜返回南阳,心中憋着气呢。她好心帮她,却被算计,那时想着下次回来定要好好跟她算账。不想再见,却是这样的境地,只怕短暂重逢后,终是阴阳两隔。
气氛陡然凝滞,东方永安打破沉默:“都说了,今日只说高兴的事。”三姐妹手拉手出了祠堂,“苏苏,你在南阳好吗?”
“好着呢。”
东方艳:“也不给咱们说说都有哪些趣事。”
“说,怎么不说,今日你们要听多久,我就说多久。还有大姐,我对咱们柔弱的大姐一朝翻身的事可好奇得很,你也给说说?”
“好,都说,今儿,咱们闲话一夜,谁也别想睡!”
“来就来,谁怕谁?”
“你们都不怕,我这个老幺更没什么好怕。”
三人你一言我一语,如同不知疲倦的鸟儿当真叽叽咕咕了一夜。天亮时,东方苏苏沉沉睡去,东方艳拽了东方永安到屋外:“幺妹,姐再问你,到底要不要姐帮忙?只要你一句,青州为你赴汤蹈火!”她眼中狠厉闪过,东方永安知道她是认真的。
“不要。”她摇头,“阿姐忘了我手中并非空空如也,想做什么不成?”
“那你为何?”
“因为不想,也没必要,我欠的债自该我还。再者此事不需大动干戈,怎能为我一人叫万千人流血?”
“永安!你怎么能……怎么能……”东方艳用力抠着她的肩膀,满眼嗔怒与绝望。三司判决传到青州时,她还以为是自己这个摸不透的小妹又在算计什么。她总是成竹在胸、步步为营,她不相信她会将自己的命算计进去。而且,她是大辰的听政皇后啊?皇帝是她夫君,未来皇帝是她儿子,她怎能容许自己走到这一步?怎料……此刻她确信她不是在说笑,也没有藏着后招。“你到底在想什么?阿姐看不懂你。真要就这样去死?为什么?”
东方永安握住她的手,轻轻揉捏,搓去早春的寒:“当然是因为这样对大辰最好。民间与士族的怒气都能得到宣泄……”
“我不想听这些。”
“好,小妹不说。”东方永安哄道,“阿姐是了解我的,我这么做,一定是因为这么做利大于弊,你小妹不是傻子。”她摇晃大姐胳膊,“最后一面,阿姐不能给小妹好脸色,让小妹带着美好的记忆走吗?”
“你……”东方艳的眼泪掉下来。“这样逼阿姐。”让她旁观亲人去死,还要她笑,再没有如此无理之事。
“谁叫你是我阿姐呢?”
……
盛夏之日,白马台挂起了纯白帷幕,将整个玉台遮住。不论怎么拖延,这一日还是到来。李澈亲自来接自己的母亲去刑场,铁锁掉落,牢门打开,东方永安走出来,脚下的链子随她的动作发出啷啷声。踏出石槛时,她微微眯眼,抬手挡住铺天盖地罩下来的光。
盛夏的阳光,还是好啊,太好太烈,但需得这样的光才能撕裂黑暗,铰灭藏匿其中的腌臜、污秽、下作、恶浊。
迎着烈阳,她开怀而笑。因为确信,这样的光,至少会笼罩大辰很长一段时间。
身死算什么,她打下的基石、留下的火种不会消失,再好不过的事!
同一日,皇帝赶走太医,遣散宫婢,关闭朝晖宫大门,任谁哀求,再不打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