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后的一切都变得顺理成章,士兵们搬运伤员,清扫战场,回去的路要走几个时辰,倒也不急着启程,免得半夜赶路。霍小鱼把一切都安排妥当,五将聚在一处,本想跟剑兰汇报一下叛徒的事,但见她自葛拓厄死后就有些神不守舍,便没敢去打扰。
剑兰自己闷不吭声地爬到巨岩顶端坐着,面朝落日,托着腮心不在焉地走神。
发生了什么?难道葛拓厄对她说了什么?
这是五将心里共同的疑问。
他们很担心剑兰,但不敢贸然上前,因为更担心她一个感动就把他们拉去切搓两把缓解内心的不爽利……
原本在军中比武切磋是常事,是加深感情也是鼓励振奋的绝佳方式,剑兰跟普通士兵比试时向来深谙“点到为止”之道,但若谁碰上她心情不好想发泄一番的时候,便会被她盛情邀约、花前月下、两厢独处地……切磋两把。
……下死手地“切磋”啊!
此等殊遇,众人纷纷表示吃不消,于是他们推举出最深得将军心意的杨柳上去送死……不是,上去安慰她。实际上,他们只要虚伪地说上几句诸如“哎呀,将军这时候身边要是有个贴心人就好了。”“那咱们军中谁最贴心呢?”“自然是杨副将/柳弟/小柳子,将军向来最、喜、欢、他了。”此类的话,他就美滋滋地当头炮去了。
屡试不爽。
当然,这也与其余四将心中暗搓搓的怨念有关——剑兰对杨柳有种莫名的宽容善待,是以五将之中唯独杨柳没受过那份“殊遇”。
不过,杨柳也不是那独一份罢了,另一个人已经被他当作眼中钉肉中刺很久了……
他三步并作两步爬上巨岩,来到剑兰身边,与她并排坐下,问:“将军,在想什么呢?”
剑兰一动不动,没精打采的,由于手托着腮,导致说起话来不甚清楚,嚅嚅的,但他还是听清了,她说:“在想你怎么又来偷懒。”
杨柳:“……”
他干咳一声,“将军,我是特地上来寻你的,你看弟兄们快收拾完了……”
剑兰看着下方热火朝天的士兵,冷漠地看向他,眼神里明晃晃写着“你是不是当我瞎”,杨柳无辜地回视。
剑兰:“……”
杨柳这人,仗着自己长得俊俏一些,便无所畏惧,脸皮厚起来堪比城墙,拿葛拓厄的重剑都撬不开一寸墙皮的那种。此刻他权当方才无事发生,自在地伸了个懒腰,“哎呀,这仗也打完了,估计能舒坦好一阵子,将军有没有想好咱们去哪潇洒潇洒?”
“有。”剑兰认真地说,“但是不打算带你。”
杨柳震惊地看着她,还维持着伸懒腰的姿势,后者却似乎很满意自己的决定,点点头,拍板道:“你看家。”
“不不不,别这样将军。”他手脚并用地爬起来,“我这就下去收拾,现在,立刻,马上。”
看着杨柳连滚带爬的背影,剑兰唇角勾起,心情惬意不少。
走到半路,杨柳突然站定,转回身,欲言又止了许久,在剑兰保持洗耳恭听的表情半晌后,才一脸凝重地问:“将军,你真的不打算带我吗?”
剑兰:“……”
“滚!”她怒斥道,随手抓起一块石头朝他扔去,“叛徒的事还没查完呢整天就想着玩玩玩!”
杨柳抱头鼠窜跑下去,等他混迹在众士兵中,又挺起背,摆出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背着手一步三摇,依旧没去帮忙,时不时指点指点部下把东西往什么方向搬,间或夹杂几声催促,什么“快点啊”“抓紧啊”“将军等着呢”,把狐假虎威展现地淋漓尽致。其余四将都没有做甩手掌柜,只有他如此特殊。
偏偏大家也见怪不怪。
要不是目及之处尽是黄沙,他俊秀的面容上也满是脏污,光看这悠然自得的模样,恐怕会让人误以为这是哪位风月主人家的少年郎,整日樽前月下,优哉游哉呢。
不过话又说回来,杨柳确实长得好看,连剑兰都不止一次地夸赞他——“面容姣好,俊美非常人可及,睹之可怡情悦性”。他的五官不是传统意义上的英俊朗厉,但拼在一起却有种偏柔和的秀美,跟剑兰并肩站一起时更像是对儿英气的姊妹——剑兰是姊他是妹。
尽管年岁已有二十又五,但拜这副尊容所赐,他更像未及弱冠的少年,也因此出奇地……吸引女子,同辈的爱拿他当弟弟,长辈的爱拿他当儿子,皆是呵护备至,血肉至亲的都没他招人稀罕。
毕竟,他是连剑兰都“怜香惜玉”的人啊。
所以因此而备受冷落、忽视、甚至漠视的男人们的妒意与怒火,也是可以想象得到的。
比如宁潭。
而杨柳明知对方看自己不爽,还要凑上去招惹,两人在一处时,少不了斗嘴,偏偏杨柳是个嘴俐的,宁潭是个嘴笨的,嘴俐的乐此不疲,嘴笨的愈挫愈勇,总之,相当热闹。
在与扛着木桩的宁潭擦肩而过之时,杨柳一把揽住他,给他的肩上又增了几分重,宁潭一时未察,脚步趔趄,足下踏出的沙坑深了几寸。
“你、作、甚?不帮忙也别来帮倒忙!”宁潭咬牙道。
“欸,好说好说!”杨柳欢快地应道,随即站到宁潭另一边,虚虚地帮他扶着木桩。要是宁潭眼睛会转弯的话,可能会看见杨柳根本就没碰到木桩,他的指尖与掌心恰到好处地与木桩相隔一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