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赵太守没反应过来。
“我说,”剑兰将视线移到他苍老、布满皱纹的面容上,长久浸润在粗粝的风沙中,使得他比普通五十多岁的老头儿显得更老一些。她缓缓道:“你、你们、我,平生所愿之事,有可能直到死也看不到。”
“世家真正的掌权者们还没有彻底昏聩,他们精心挑选站上朝堂的后辈都是下了真功夫培养出来的,那些人博古通今、满腹经纶,足以提出让这个国家运行下去的真知灼见,所以他们不需要汲取下层的鲜血,故而牢牢把持着红票,不让外人进这个戏园子。”
赵太守急切地反驳道:“只有真知灼见有什么用?法政要令散入各州,想落地还是得靠……”
“他们不在乎。”剑兰打断了他,又一字一句重复道:“他们不在乎。”
“圈养鸡鸭,围栏圈的地可大可小,只要让家禽跳不出去即可;撒一把黍米秕谷,你不会挨个照料是否每一只都吃饱、也不会在意是否每一粒都没被浪费;你只要确保它们的主人是你,还照常下蛋给你,便无须多费心神。”
剑兰朝他一摊手,“所以他们并不在意很多政策是否能依照预期落地,只要让所有人在既定的框架里游走,一切都翻不过天去,如此,便高枕无忧。”
“不过,”她话锋一转,“这并不代表着你我的付出就是白费力气。有些事情无法一蹴而就,但日积月累尚能滴水穿石,先前区区二十载便差点撬动七百年未有之大变,可见,如今你我所想也并非无稽之谈。”
剑兰轻笑了声,耸耸肩道:“只是较之从前可能会更难一些。”
“我知道你想打破这个局面,我也想,当今圣上也想。五年前刚出来打仗的时候,我满怀期待地想象有朝一日登上朝堂是何等荣光,兴许可以开启一个新的时代。可是这日子过着,仗打着,面对无数基于现实的困境,让我不得不承认,想搬动这座大山绝非一朝一夕之行,也无法仅靠一人之力。连天地至尊的圣上都会被他们掣肘手脚,何况你我?”
“我虽隐姓埋名,但你口中的那些世家家主,朝堂上的一品大官,未必就不知道我的存在。你想,两国交战此等大事,坊间百姓都有无数传闻,那些达官显贵又怎会不知,再说,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我可是带兵与周边的各国陆续打了五年的仗。”
“只不过我一介女流,想来还不如之前的草莽将军,尚构不成他们的威胁。”剑兰有些惭愧地笑笑,神情落寞,“说实话,如果现在就大咧咧地把我拉到他们面前,我没有任何胜算,甚至没有底气与他们对峙,我还不够格站上他们的棋盘,之前的蛰伏积攒也都前功尽弃了。”
“但终有一天,等我攒够了军功,成为他们不可忽视、甚至忌惮的存在,那时候,才是平民子弟真正可以一展宏图的开始。”她那澄澈的眼眸中盈着坚毅的光芒,任谁看了都只会觉得此人不可小觑。
“我想,圣上应当也是这样盼望的。”
赵太守听了这番话,心情很是难以言喻,一方面希望她迅速崛起成平民之标杆、倚仗,一方面又为她忧心,因为前路漫漫着实凶险万分。
“那……那这请命奏章就不写了?”他小心翼翼地问。
“写,当然写!”剑兰神情未变,甚至更肃穆了些,“赵大人,请务必言辞恳切、真情实感地写出一篇感人肺腑的奏章,告诉圣上我有多饥寒交迫、穷困潦倒、敝衣枵腹……”
赵太守瞠目结舌。
“辞藻华丽一些没关系,但中心主旨一定要围绕着阮囊羞涩、有钱能使鬼推磨、一分钱逼死英雄汉……”
赵太守嘴角抽搐。
“别写错了,是帮我要钱哈,给我的哈~”
赵太守破口大骂:“哈你个龟孙!给老子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