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书房出来时红日尚未完全落下,前院喧闹声不断,仆役们来来往往十分忙碌,不少官吏也忙前忙后跟着布置。
剑兰新奇地四处张望,恰巧邬怀羲从外面走来。
“将军。”他微微欠身行了一礼。
“出去了?”剑兰问:“这是在忙活什么呢?”
邬怀羲笑答道:“将军忘了?赵大人吩咐要办庆功宴的。”
“今儿?这会儿?来得及吗?”剑兰当时并未注意听赵太守的吩咐,故而有些惊疑。
“自然来得及,乡亲们自收到快马加鞭传来的消息便开始置办了,”他与剑兰边走便说,“在下方才转了一圈,太守府布置得轻巧些,重头都在云街,此刻已经布置得差不多了。”
剑兰一听颇为好奇,拉着他的袖子快走几步,兴致盎然地说:“走,我也去瞧瞧,看看还有没有要帮忙的。”
两人走过前厅,屋檐上的灯笼已经亮起,到了前院,大门却死死关着,剑兰有些疑惑,身边的邬怀羲突然驻足,叫了声:“将军。”
“嗯?”剑兰回头看向他,有些不明所以。
日薄西山,红霞远散,白玉圆盘显出身形,在暮色苍茫中徐徐皎然。
天已经全暗了。
邬怀羲似乎就等着此刻,步履恣闲走来,侧身站在门边,他的面庞被灯笼烛火的映得明暗交错,颌线分明,鼻梁高挺,眉骨之下的眼眸更显深邃,容颜如积玉堆琼,身姿若孤松挺立。远远看来,这更像是个俊逸出尘的谪仙,与这些凡俗格格不入,可对上他有如繁星般闪耀深邃的墨眸,又觉得他是主动堕入这凡尘,专程来走这一遭的。
他噙着笑:“冠城虽不及别处繁华热闹,但乡亲们还是想给将军留点别致的记忆,起码庆功宴能办得热闹些……”
话音落,大门缓缓向外开启,邬怀羲做了个引的手势,嗓音清冽悦耳,笑意盈盈地看着剑兰。
“将军,请。”
剑兰跨过门槛,太守府正对着宽广的主道云街,街口两架七尺高的篝火架骤然被点燃,随后沿着云街走向,两侧一个接一个点起篝火,从北至南,穿城而过,连绵似火龙,很是壮观。
尔后万家灯火起,彩带飘飞,鼓乐喧天,塞野之地一时亮如白昼,目睹这场面的人们无不发出惊呼,热闹非凡。
这一看就是邬怀羲操办的,难为他昨日下午刚到就马不停蹄地置办策划。
剑兰完全惊住了,看了看云街,又看了看邬怀羲,后者对上她的眼神笑意渐浓,似乎很满意她的反应,剑兰讷讷道:“到底是雍京来的,真有本事……”
“若非将军,冠城何来这繁盛之景,不过是一场庆功宴,这也是冠城乡亲们的心意。”邬怀羲言笑自得,并不邀功。
剑兰被夸就很得意,顿时眉开眼笑,若是有尾巴,必然能看到一条冲天而立且摇晃出幻影的尾巴。她喜滋滋地揶揄道:“到底是奸商啊邬公子,太懂得如何让人离不开你了。”
“既如此,在下刚好有一事想对将军……”邬怀羲刚开了个话头,再次被一声声的“将军”“将军来了”打断。
一群垂髫稚儿涌了过来,围着剑兰,簇拥着她朝云街走去,“今儿个买糖报我的名儿,将军请你们吃糖。”小娃儿们顿时欢呼雀跃,七嘴八舌的“谢谢将军”中还夹着几句“谢谢姐姐”,听得她不由莞尔,还不忘回头朝邬怀羲歪了下头,示意跟上。
为了防范风沙,也是由于木材稀缺、砖土易反碱,冠城大多数房屋都不是按照内陆传统建造,而是石房,墙厚而窗小,颜色比较单调,看上去也有些简陋。此刻各家屋顶间腾空扯过几根彩带,门前挂着各色灯笼,百姓们都穿上最喜庆的衣服到街上来,鼓乐喧天,火光粲然,平日寡素淡漠的冠城终是被添上了浓墨重彩。
街边此起彼伏的是商贩的叫卖,还有人们的闲聊笑闹,舞龙长队沿着云街摇头摆尾,不知使的什么戏法,那龙头往篝火架中猛扎,却毫发无损,昂起龙头,嘴巴开合间朝空中喷出一条火舌,离近看仿佛给天空开了个口子,比那赤膊壮汉的喷火杂技更为荡魂摄魄。
舞狮者们炫起技来也不逞多让,他们在邻近的屋顶跳跃,出其不意洒下一些五彩的布片,落在游人的头上肩上,这在当地是赐福的意思;或者穿梭在小巷中逗弄孩童,末了从狮口中吐出几块饴糖,把垂髫稚儿逗哭又逗笑。
剑兰看得起劲,邬怀羲始终跟在她身后几步远,这会儿正凑在篝火架边专心致志地点燃一束烟花棒。听到“噼里啪啦”的声响,她回过头,邬怀羲恰好将烟花棒侧着递了过来。
接过烟花棒,剑兰眼珠子一转,跑到一头活蹦乱跳的红狮子面前,手中烟花一扫,红狮子眨巴眨巴眼,被吸引了注意。
她往后退两步,一个助力,翻身跃上屋顶,红狮子也跟着跳了上去。就这样一人一狮以烟花做引,在屋顶上演了一出“求而不得的追逐”,剑兰灵活地转身挥舞,红狮紧追不舍的过程中留下不少滑稽的身影,逗得街上众人欢呼不断。
耳边炸开一阵哄闹,众人看去,剑兰从房顶跳下,手中的烟花棒已经燃尽,邬怀羲又掷给她一束,被她稳稳接住。高高举起烟花棒,面前是一头被吸引来的黄狮子,它晃着脑袋踟蹰不前,弓下身子,前肢作出摩擦地面的动作,又似臣服。在她身后,彩龙悄然而至,缓缓抬起前胸,垂下龙首,震慑力十足,好像在伺机吞下那团烟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