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潭,恭明,你们二人去查过去五年……战死的士兵,登记在册的遗物里有疑似何五谷那种哨管、木盒以及一些与身份不符的华贵之物的人,全部筛出来。”
“是!”
剑兰交代完,几人继续静默喝茶,可能是逐渐意识到气氛有些沉闷,便咳了两声,试图打破僵局,问:“好喝吗?”
“嗯嗯嗯……”
“好喝好喝……”
实际上连霍小鱼跟杨柳都尝不出有何滋味了,他们几人静下来时,满脑子都是剑兰面无表情的那几句——
“把衣服脱了。”
“脱干净。”
“一.丝.不.挂。”
屋内越是寂静,这几句话越是循环往复、此起彼伏地在众人脑中荡啊,荡啊,荡啊……
一口一口把茶嘬完了,杨柳平心静气,第一个背叛组织,胳膊肘立在桌面,两只手端起茶杯抵在嘴边,掩着小半张脸,羞羞答答地跟剑兰卖乖:“将军……我还从来没在别人面前脱过衣裳呢……”
剑兰纳罕道:“之前那清河镇、涂龙湾、桂松泉,你脱光了跟手底下的兵跳河里撒欢都是假的不成?”
杨柳:“……”干!忘了这茬了!
紧接着他惊道:“等等,将军,你偷看我们洗澡?!”
剑兰立刻面露嫌弃,“姑奶奶每回想下河洗澡都他娘的让你抢先,早想剁了你了。”
杨柳:“……”
宁潭幸灾乐祸地背过身子偷笑,肩膀一抖一抖的。
过了会儿,杨柳想到了什么,又扭扭捏捏地试探道:“那,将军,你说你要先排除我们的嫌疑,是不是说明我们是你最信任的人啊?”
剑兰眉梢一挑,似笑非笑地说:“想多了,我只是想看看你们健壮的……肉.体,而已。”
只听“噗呲”一声,宁潭、令狐堂同时喷出了嘴里未来及咽下去的茶,两人还坐在彼此对面,一滴不落地喷了对方满脸。
“噫。”剑兰往后蹬了蹬椅子,上身往后倾,怒道:“知道这茶多贵吗!”
恭明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沉默如山。
杨柳不死心,又追问她:“将军,那……你有没有……让那个姓邬的在你面前脱衣查验?”
剑兰莫名其妙地说:“没有啊。”
登时杨柳就美滋滋起来,心中不无甜蜜地想,你瞧,将军就是能一句话让他哭,又一句话让他笑的人……
“——何五谷身上有家奴纹印这件事,本就是他发现的。”
杨柳:“……?”
怎么什么便宜都让他捡了?
剑兰活灵活现地复刻了赵夫人戳她脑门的动作,不仅表情学了个十成十,连让杨柳脑袋晃动的幅度都并无二致。
“你瞧瞧,审了这么多天都不如人家溜溜达达路过那随便一瞅,羞愧吗?汗颜吗?”
“我也没想到他眼睛长照妖镜上啊。”杨柳欲哭无泪。
“再说,你动动脑子好不好,他可是邬家的少爷,邬家!邬家家主是当朝右丞相,甭管直系旁支,能混到他这样的都是金贵少爷,谁家大少爷身上会有家奴印记?你是不是傻?”
杨柳默然泪流,最后索性破罐子破摔,叫嚣道:“我不管!人家被将军看了身子,将军要对人家负责!”
令狐堂不忍直视地捂住脸,宁潭目瞪口呆地看着杨柳,心说还他娘的能这样?!
“将军?哪里有将军?”剑兰茫然地左顾右盼。
杨柳:“……”
剑兰满脸“真搞不懂你”的表情,“说到底,你在忸怩什么?作为一个和数万士兵同吃同睡的人,我最多能做到有意避开你们,但真的阻挡不了肉身与尸骸往我眼前冲啊!在我眼里,万物为刍狗,众生皆平等。你们几个在我这根本就不算男人,连人都不算……”
话没说完,就听杨柳双目无神地喃喃自语:“原来……我不算男人……连人都不算……”
“——你们可是我的手足!左膀右臂啊!”
那未尽的半句话说出口,霍小鱼感动得热泪盈眶,令狐堂和恭明对视了一眼,莞尔喟叹。
杨柳却一丝一毫也没听见后半句,兀自魂飞天外地怅然着,宁潭趁机公报私仇,拽着他的领子左右开弓,一边扇一边字正腔圆地劝慰他:“小柳子,你醒醒啊小柳子!虽然你不是人,但将军说你是大臂膀子、胳膊腿呢!小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