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下司徒勉是真慌了,当即跪倒在地,满口“罪该万死”地告罪求饶。
说来也好笑,倘若他真是个为生民立命、施政一方的父母官,压根不会出现如此这般的畏影恶迹,偏偏他活了四十多岁,官居一州府尹,却依旧是个不中用的草包,从纨绔子弟干到尸位素餐,一路都被家族推着往上走。
司徒家这些年在朝中可谓是如日中天,常言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当初司徒家家主揭露了平民将军的通敌叛国罪证,又护驾有功,被先皇利安帝赐予了无尚荣誉,今上对其也恩宠有加,是以司徒家的左支旁系也要比别的世家过得更顺遂些。
司徒勉就是乘着东风扶摇直上的幸运儿。
愚昧肉眼却能轻易走到别人穷其一生也遥不可及之处,拿着三千石的俸禄不辨菽麦,却低下头质问那些面朝黄土背朝天的百姓,区区两石的税为何交不上来,能做出这种事的人,那就别指望他能在关键时刻从满脑子糊涂中甄别出那一丝灵光了。
“嗨呀,告罪的话别跟咱家说,咱家可受不起,二位大人各自约束好自己手下的人,包括百姓,别再让一些似是而非的传言散播出去……”说到这的时候他意味不明地瞧了剑兰一眼,“咱家就放心了。”
剑兰悄悄地磨了下后槽牙。
敬浔安虽然喜欢使些威风气,但也不能真的跟这些世族结下梁子,威逼的话点到为止即可,之后还得安抚一番,他口风一转,又扬起和蔼可亲的笑脸,左恭维赵洪生一句,右阿谀司徒勉一声,三个人相对摆出同一副假面,笑得跟村口匠人凭想象打出的弥勒佛似的。
这阉公到底是皇帝身边的人,打一棒子给颗甜枣的手段运用地可真是相当熟练啊。
剑兰、赵洪生、司徒勉三人同时想。
“咱家传召为先,来得急一些,有些奖赏尚在路上,还望赵大人谅解,略等几天。”
赵太守连声道:“不着急不着急。”
敬浔安是代表朝廷来封赏的,赵太守自然得好生招待一番,连带着司徒府尹也跟着作陪。冠城没什么值钱的特产,在剑兰的示意下,赵太守给敬公公塞了个相当有分量的钱袋子,后者接过去掂了掂,又拉开个小口,半眯着眼往里瞅,瞧到一片金灿灿便当即收紧了口袋,塞进了衣袖,看向赵太守的眼神相当满意。
赵太守表现得甚是惴惴,一声声地道歉说实在囊中羞涩,没什么拿得出手的东西,还望公公莫要嫌弃。敬公公当然不会嫌弃,他自是知道冠城是苦穷之地,没想到还能有点意外之财,看这模样,估计是下了血本了,可见这赵洪生还是很上道的。
不仅如此,赵太守还寻了个私下时机,给敬浔安献上一把鞘身镶满海玉兰珠的匕首,刀身还淬了金,敬公公眼一下子就亮了,这海玉兰珠是辽羌特有的,相当珍贵,只有贵族才能使用,往年辽羌安生的时候,每年会给朝廷进贡一盒,最多的时候里面也就八八六十四颗。
赵太守朝敬公公挤眉弄眼,这匕首一看就不是当作利器使用,而是拿来彰显身份的,定是从辽羌君主或大将军身上收缴的,敬浔安心领神会地笑纳了。
一群人酒足饭饱后,敬浔安才像终于想起剑兰一样,提出要与她出去走走。剑兰自然遵从。
实际上,这是他自进门起第三次和剑兰说话,其余时间,吃饭喝酒也好,闲聊打趣也罢,剑兰始终陪在旁边,但他就像是不知道这个人似的,除了进门和宣旨时略显亲昵的交流,之后连眼神都再没给一个,剑兰也像个透明人一样,沉默地待在那,远没有往日的活泼。
这让人不自觉去做些揣测。
比如,他是在不动声色地给剑兰撑场子吗?——这是司徒府尹的想法。
再比如,他是不是也没把那女的当回事,牛皮吹上天了?——这是还没来得及被交代的君亭府官吏们的想法。
还比如,在座的基本都是自己人,这种情况下还要装作不认识,秘诏果然要严肃对待。——这是冠城官吏们的想法。
剑兰和敬公公在院中随处溜达,这里没什么好看的,不过是寻个方便说话的地方,敬浔安原本要去街上走走,被剑兰一句话打消了念头,她说:“公公是没吃饱,要再来点风沙填饱肚子吗?”
其实她担心的是乡亲们见着她又一口一个“将军”地打招呼,不想让敬公公听见。
沉默地走了一会儿,剑兰朝敬浔安伸出手,对方给了她个疑惑的眼神。
“我的奖赏呢?”她理直气壮地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