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兰手搭上了邬怀羲的肩,狡黠得意地冲他扬了扬下巴,眼神明晃晃地显摆:看吧,“阁下”是我。
邬怀羲若有所思,紧接着也说:“晚辈心存诚善,尊驾能否揭开庐山真面,与我等坦诚相见?”
那旁却没了回应。
剑兰不急,反倒悠然地抬高了嗓音,“虽说是在荒山野岭,但尊驾这出神神叨叨的戏,实在是我们惶恐至极啊,世人都道‘来者皆是客’,可您这架势不像是引路,倒像是送我们上路的。”
这般挑衅的言语让邬怀羲有些讶异,转念又觉得的确是她会干的事。
“客自远方来,主人岂有不迎接之理?”
“晚辈,就在此恭候了。”
剑兰说得越发肆意,大有喧宾夺主之意。
这也让邬怀羲渐渐冷静下来,心中隐隐叹也不是笑也不是,无奈莞尔。他早就知道,剑兰不是个任人拿捏的角色,她最不喜受制于人,总爱把主动权握在自己手里。
对面似乎也没料到这种反应,一时没了动静。不过少顷,二人敏锐地发现四周雾气正在变淡,从身旁三尺不见树影到数丈之外枝叶清晰,变化速度可称得上肉眼可见。
“这雾,还真是人为操控的。”剑兰哼笑一声,“我倒要看看,你葫芦里卖得什么药。”
随着白雾退却,正前方十丈外,些许朦胧轮廓隐隐现出身形,像是一座草棚,在这高树林立之地竟不显得突兀,给人一种从树根处拔地而起之感。
“奇哉,怪哉。”剑兰喃喃道,碰了碰邬怀羲的胳膊,“走,咱们去会会他。”
“晚辈们,前来揭开尊驾的庐山真面了。”她语气轻快,脚下生风,却有种不容置喙的威严。
白雾散,真容现。
一个与此地群山浓雾相得益彰的茶水摊显露在二人眼前。
这茶摊很是稀奇,并非砍来木桩搭建,而是由四棵树构造而成,以树干为梁柱,以枝叶为顶棚,真真是座“拔地而起”的茶摊。巴掌大的地方刚好能容下一张桌,外表看上去饱食水汽,内里倒不显潮湿。
一位佝着身子的老翁立在摊边,正垂眸专心致志地盯着炉上将要烧开的水,手中扇子缓慢地扇着。
他抬眼,混浊却闪着凌厉精光的眸子分毫不错地停在剑兰脸上,缓缓堆起褶皱露出一个笑容,与方才隔空所闻如出一辙的声音从他口中吐出:
“老朽恭候多时,请阁下来吃一杯茶。”
剑兰玩味地盯着那老翁半晌,将他从头到尾打量了个遍,老翁却似未闻,任其打量,不开口,不错眼,亦不催促,手中蒲扇悠悠扇着,好一副气定神闲姿态。
“那便吃一杯吧。”
只听“唰”地一声清响,剑归入鞘,刺耳的嘶鸣从老翁手边传来,恰好是炉上的水开了。
剑兰启步走入茶摊,桌上刚好放着两只盏,似乎真如老翁所说,对他们“恭候多时”。
老翁给他们挨个倒了茶,邬怀羲端起茶盏轻嗅,眼神意味不明,他状似无意道:“这荒山野岭的,老丈倒是备了好茶。”
“不敢当,不过是郓城寻常的青峰茶,只是别处不多见罢了。”老翁此刻倒回答了他。
剑兰抿了一口,咂摸点滋味,赞道:“果然是好茶。”却不欲多饮,随意地放下茶盏。
“不过,”她托着腮,饶有兴致地看向老翁,问:“老丈颇有神通,以迷雾引晚辈前来,所谓何事?”
“老朽不过在深山老林里守着个茶摊,何来神通。”老翁笑笑,言语舒缓,却不正面回答。
邬怀羲语调上扬地“哦”了声,“看来,不是引路人,倒是守山人?”
“听闻来过此地的青壮男儿回去后,无不疯癫痴傻,好像见到了世间极为可怖之事,如今见识了老丈的本事,晚辈不得不心存惶恐啊。”剑兰端起茶盏晃了晃,缓缓移到一旁,将茶倾倒在地上,“你打算对我们如何呢?”
老翁哈哈大笑起来,“阁下高看小老儿,老朽不过是受老友之托在此等候有缘人,来者若是无缘,理应空手而返;若是有缘,自是满载而归。至于其他,一概与小老儿无关。”
“人心惟危,贪痴嗔欲不可测,故而自食恶果也是常事。”
他说得意味深长,好像那些从这里出去后变得疯癫的人们都是被自己的贪念所害,自食恶果罢了。
剑兰冷笑,这人费尽心思将他们引来,却不相告实情,仍故弄玄虚,她来此地本就是冲着那宝藏,原打算私下摸索,如今见了这神乎其神的迷雾和“守山人”,简直是把“此处有蹊跷”甩在了他们脸上。
是谁将所谓宝藏藏在这深山?为何缘由将人引至这迷雾中?何五谷背后又藏着哪个怀揣阴谋的世家?
或许能从这老头儿身上查出些蛛丝马迹。
“那可不巧,我来此地,自然也少不了贪念。”剑兰捏着茶盏底座随意把玩,另一手将茶盖置于指尖轮转,气态相当神雅肆意,“依老丈看来,我是不是有缘人呢?”
“是不是有缘人老朽说了不算。”老翁在壶中续水,抻起炉子,与剑兰的交锋丝毫不妨碍他继续烧下一壶水。“权看因缘际遇。”
“但老朽也要奉劝一句,能痴傻着回去的,心中贪念还不算重,若所求胜于天高海阔,还是趁早回头,否则延绵群山也只能是个不错的埋骨之地了。”
“嗨呀,冒犯了,我偏偏是个不听劝的。”剑兰笑嘻嘻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