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翁似乎觉得很有意思,不再管炉上的水,转过身也走到桌边坐下,询问:“阁下前来,是求财?”
也不等剑兰回答,兀自说下去:“若是求财,老朽也跟阁下说句实话——此处无财。阁下索性不要在此耽搁,老朽可送你们安然无恙地出去。”
“老丈这是存心要赶晚辈走了?”剑兰纳罕极了,“你倒好心呢,若是晚辈不从,你或许也会送我们出去,只不过是不是安然无恙,就保不准了,是也不是?”
“若是无财,又是什么引得旁人趋之若鹜?”她自问自答,“那想必是与权有关了。”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真是稀奇,天底下还有什么‘权’能流落到这山野之中?”
剑兰方才将自己茶盏中的水倒掉了,此刻有些口渴,便伸手把邬怀羲面前的茶端了来,邬怀羲一时未反应过来,欲拦时她已一饮而尽。
“在下饮过。”邬怀羲小声说。
剑兰没甚在意,拍拍他的手道了句“无妨”,只觉得茶虽好茶,用来解渴差了点意思。邬怀羲不吭声,盯着剑兰半晌,又去盯那茶盏,尤其是被她碰过的地方。
“晚辈既然来了这,自然免不了俗人贪念,平白无故让我们一无所获地回去,还恕晚辈不依。”剑兰朝老翁作了个揖,先礼后兵,“更何况,你把我好端端的五个大小伙子弄丢了,我总不能当作什么都没发生吧?”
老翁呵呵笑道:“放心,他们安全得很,我已经将他们送出去了。”
听了这话,剑兰脸上反倒没了表情,半晌,冷笑道:“老丈,这可就没意思了。”
“晚辈一行七人进到青溟山,你故意将其他人引开,单独诱我们相见。凭你这通天的本事,若是真想对我们做些什么,恐怕晚辈根本无力反抗,可你至今没有动作,反倒好心劝我们离开。”
她探过身子,凑近老翁,压低了声音一字一句问道:“得此殊荣,晚辈还不算‘有缘人’吗?”
剑兰直起身,手指在桌上轻敲,眼神漫不经心又充斥着凌厉的震慑。熟悉她的人都知道,摆出这副架势,说明她心里已经有了决断,只是耐着性子听对面人交出一个说法。
“我既然查到这儿了,就不会空手而归,摊开了明说吧。你以藏宝图为引子,指使大利士兵通敌叛国,究竟是何居心?”
老翁闻言大笑出声,“阁下就没想过,正是那所谓的藏宝图,才促成了老朽此举吗?”
他伸手向着虚空遥遥一指:“这里的确藏着宝贝,究竟是什么,又为何藏在这儿,都是有它不可说的缘由。我守在这的缘故,自然是不愿这宝贝落入心怀鬼胎之人手中。”
“存私欲者为了得到某些不属于他、得之东西,自然不会顾及什么手段,不愿自己冒险,那便只好诱他人来做探路。”老翁呵呵笑了声,半牵起嘴角,是个十足的皮笑肉不笑,“如今他们诱来的替死鬼愈发多了,看来多少是有些心急了啊。”
“至于那殊荣,阁下不必多想,老朽不过是年轻时读过几本兵书,深谙‘逐个击破’之理罢了。”他说得老神在在,末了又叹口气,换了称呼,颇为情真意切地问:“小丫头,与你同行的几个青年汉子都是老朽难得遇见的乐意听劝之人,为何偏偏你是个死脑筋呢?”
“莫诓我,”剑兰打断了他的装模作样,“了解他们的人是我。”
“可兴许,他们正是听从你的指挥,才乖乖离去的呢?”
剑兰倏地一惊,又凝眉细思。
她未尽的话里藏的是与五将的默契,纵然走散,在重新和她碰头之前,他们不会轻易离开,更不会随便听信陌生人的劝告。他们此刻第一顺位的任务是找到自己。
可老翁方才的话又是什么意思?
剑兰扭头看向邬怀羲,后者覆上了她放在桌上的手,难以抑制地握紧,眼中也闪着惊异。
看来他们俩想到一处去了。
这一路,邬怀羲已经体验过数次脊背发凉了。
在什么情况下,各自分散的五将会听话地走出去?
除非他们都“恰好”与剑兰散在一处。
就像他从昏迷中醒来,第一眼看到剑兰一样。
是庆幸,是安心。
倘若那时剑兰对他说:“先出去吧,等准备充分些再做定夺。”他恐怕会果断答应。
邬怀羲握着眼前人的手,却似乎失去了触感。
此刻……他眼前的她,究竟……
“嘶,疼”剑兰用另一只手拍了拍邬怀羲的手背,试图让他放松些,随后奋力拔出自己被他攥住的爪子,“松点、松点。”
邬怀羲恍若骤然惊醒般松开手,手背却倏而感知到了温热。
那并不柔软、隐隐带着些被战场和武器磋磨的茧子的掌心,此刻正包裹着他的手,带着无尽的安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