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可真是……
缓缓吐了口气,邬怀羲抬眼,不再犹疑,眉目深沉地看着老翁,问道:“老丈以为,这山中所藏,是永不见天日为好,还是重见天日为好?”
这句话似乎探到了对方的心底,老翁沉默了良久,才说:“那要看,是在谁手中。”
“你知道是谁在探寻这宝物?”剑兰问,“你有把握一定不让它落入贼手?”
老翁忽然站起身,像是放弃继续劝说他们,不欲再多谈。收起了桌上的两只茶盏,熄了一旁的炉子,一副送客模样。
“老丈守得了一时,守得了一世吗?”剑兰抬高了嗓音,言语掷地有声,果不其然,老翁的身影顿住了。“既然有心怀不轨之人觊觎那干系重大的宝物,何不将其交给可靠之人。”
“如今世家当道,皇权式微,若是此物与权有关,某个世家大族意欲用其动摇国之根本,危及陛下,天下百姓本就摇摇欲坠的安稳日子更将不复存在!老丈甘心坐看奸人高升、贼寇入关吗?”
邬怀羲垂眸,看不清楚神色。
“口气不小。”老翁转过身,朝着剑兰步步逼近,“难道你就能做到手握权而心不改吗?千百年来无数人追权逐利争个头破血流,到头来一无所有、命丧黄泉者比比皆是。”
“权力,多么的诱人,多么的危险,涉身其外时,人人都觉得自己是天底下独一份的清醒。可当你坠入那漩涡,失去自主的能力被迫沉沦时,一切皆由不得你说了算。”
“到那个时候,你再如何追悔莫及,也无法让时光回溯。”他越说越激动,似乎被勾起了什么回忆,触到了埋于心底不可触碰的情感。
“天叫你殒命,你便再无活路!”
那苍老的声音在林间回荡,带着难言的悲戚。
“你我皆是寻常人。”剑兰轻声道。
老翁点着头,接她的话说:“那便接受寻常人的命运,不要去做那无谓的挣扎。”
“不,”剑兰倔强地摇头,“平民百姓可以行走的范围已经足够局限,难道你我还要眼睁睁地看着日日沉浮于水火之中的人们活得更加艰难吗?”
这是一场博弈。
“我自西北封沙滩而来,是从战场上活下来的人。”剑兰起身,走到茶摊外,仰望着四处的高树,苍翠、挺拔、充满着生机,朦胧的薄雾为树木附上一层白纱,如梦似幻。“如你所见,我是平民,是女子,是这片土地最没有未来的存在。可偏偏就是那因缘际会,我领兵征战五载,守住了疆域防线,让更多的百姓免于战火纷扰。”
“没有上过战场的人,甚至可以成为这个国家的镇远大将军,他懂如何领兵、如何布阵、如何防御、如何诱敌深入吗?我不得而知,但我知道的是,在战场了流血厮杀的将士攒不到一丝一毫的军功,好像他们天生就是活该拿去送命似的。”
“世家意图草菅人命,怎能容忍?他们当中有的人,甚至通敌叛国,让我大利国陷入更大的战乱之中。”
“将士何辜!百姓何辜!”
这一声声宛如利刃割喉,老翁只觉得嗓眼里一阵腥甜,他怔愣地看着她,眼底是说不出的哀伤,像是在透过剑兰看一位久违的故人。
老翁闭上眼,喃喃自语:“蚍蜉何以撼动参天巨树?小丫头,你既知这背后有心存歹意的世家在作祟,为何还要执意与他们硬碰硬?”
“倘若你真从此地取走了那宝物,你将面对的不仅是那个幕后黑手,更是站在了所有世家的对立面。何况,你又知道那心存歹意的世家有几个?”
听到这话,剑兰却笑了起来,“若真有这么厉害,那我更要收归囊中了!让他们来吧,我正愁没处攒军功呢。”
“你就不怕……”
“死?”剑兰哼笑,一抬下巴,相当的意气风发,“姑奶奶刀山尸海里活下来的,想要我的命,也要看阎王敢不敢收!”
老翁被她的话震惊得无以复加,手指颤颤巍巍地指着剑兰,实在说不出话来,只好转向邬怀羲,难以置信地问:“你难道就任她这般……”
邬怀羲眼含轻笑,施施然起身拱手,客气道:“在下自然是听、命、行、事。”
“哦,”他乍然想起,又补充道:“这在兵书上大约叫——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随后恭敬地请示剑兰:“在下没说错吧?”
“罢,罢。生死由命富贵在天,生死由命富贵在天!我早该把这句话刻在脑门上。”老翁背过身,不耐烦地朝他们摆摆手,只想把这两尊大佛赶紧送走。
剑兰嗤笑:“刻脑门上,关键的时候你自个儿也瞧不见啊。”
“横竖说不过你,得了。”老翁竖起掌心对着她,示意打住,伸手指了指前方,“瞧见没?往那个方向,一直走就能出去了。”
“至于藏宝图……”老翁顿了顿,最终还是下定决心,“罢了,那图上的指引是真的,想必你们也猜到了,就在一山五峦的青溟甲,只要你们能找到进去的路。”
“老朽也把丑话说前头,不要以为没了我的干扰,前面就再无危险了,你们接下来要探寻的路,仍有千重机关,别小瞧了它。”
“东为明,百兽朝圣;夏为辄,未央落雪。记住这句话。”
“去找吧。”老翁低声道,“若你真有那本事,不,或许只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