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武卫灶房内,端兆年身上的寒衣还来不及脱卸下,一股香味扑鼻而来。她寻味而走去,灶台上正放着一盘色泽诱人的油茶面,且余温尚存,应该是刚做好没多久。
端兆年端着面走出灶房,四处寻找着什么。她微微仰头,便瞧见了檐上的况崇明。
她朝他挥手,“将军,你在上面做什么?”
况崇明低头看她,询问道:“上来吗?”
“嗯”,一个纵身,端兆年上了屋檐,在况崇明的身旁坐下,她说:“多谢将军的油茶面。”
况崇明两手握在膝盖上,“哈哈哈,就因为这里只有我一人,你就断定是我做的吗?我若是说我只是路过的呢?”
端兆年小口地吸进一口面,草草就咽了下去,“不会,秋猎那时将军已经说过要亲手做一碗面给我尝的,我一直记着。”
“那也是。”,况崇明拿起酒壶灌了一口。
“不是说不爱喝?“,端兆年看着他手中的酒壶,发出了疑问。
况崇明颠了颠酒壶,“水来的。”,他目光左移,看着端兆年瑟缩着嚼着油茶面,嗔怪道:”天寒地冻的,怎么不先换身衣服?瞧你,都冻成什么样了。”
况崇明老父亲般的数落着端兆年,随手脱下身上的大氅为她披上。他稍微犹豫了下,道:“再过两天,你也有自己的大氅了。”
端兆年知他意有所指,“我知道大家都在想什么,是我自己选择了与大家背道而驰。但这是我的选择,我并不会因此而感到后悔。”
况崇明叹气,他以为端兆年被权势迷了眼,规劝道:“皇上即是正统,你糊涂呀!你可知道,你选择的这条路于你而言,可是条不归路呐!”
“那什么又是正途的路?”,端兆年语气轻缓,看着况崇明,”就因她伍氏出自后宫?亦或是因她是女子之身?人人都道李氏才配得上正统二字,难道不是因其往上几代皆是李姓,才称其是正统?可若是再往上溯查,哪还有李氏的干系。难不成我们要因此将其他皇姓从正统中除名了吗?”
端兆年摇头,“倘若今日坐上这万人之巅的是那后宫的伍氏,无论你们认与不认,她都是你们的王,而你们只是她的阶下之臣。再过个百年,世人也只会记得她是伍氏,是这大唐山河中的一位皇帝,她也是正统,这是无法改变的事实。”
“可……”,况崇明哑口无言,他无法驳回端兆年的话,只怪自己嘴太笨,而端兆年太会聊。
见况崇明嗔怪自己的模样,端兆年似笑非笑。
她踩上飞檐,人站得笔直,眼观远方,迎上那冷到刺骨的冬风。她说,“对不一定没错,错也不代表就错了,有时候是立场造成的不同,不可同日而语。不过我也不赞同伍氏的做法,她可以为达目的不择手段,我的确不敢苟同。所以我与她,从一开始就不可能是同路人。”
况崇明听得木然,他这个人想事情从来都是直来直往,稍微复杂点的,他往死里想也还是勉勉强强能想通的。可这会端兆年的话他是左思右想都想不明朗,疑惑上心头,他追问道:“你竟已选了她,又为何说自己与她不是一路人?女娃,你这话我实在想不开。”
“毋为物之外所惑心。眼见的虚实,不宜过分相信。世间上的事真假难辨,不是仅凭一双眼睛就能认清的,日久见人心才是最优解。”
飞檐上,如水的月光散落在端兆年身上,看呆了况崇明。他身体微微前倾,盯着眼前的身影晃了神,他脑海里不断回荡着一段陈年旧事。
况崇明落寞地仰望天穹,抿了一口水,发出了一声极长的鼻息声。
“怎么了,有心事?”,端兆年发问。
“……,在你身上,我好像看见了他的影子”,很快况崇明又否认了自己的想法,他起身掸了下自己身上的旧衣,“我又糊涂了。回去吧,不早了。”
端兆年心里有了动摇,“将军,即使山高路远,你们终会有相见的一天的。”
“哈哈哈,那我就借你吉言了。行吧,回去了,人都要冻没了。”
两人前后下了屋檐,并行而走,空荡的院子时不时传来他们的对话声。
“将军,这面好吃的,下次还给我做吧,我喜欢这个味道。”
“哎哟,这就开始使唤上了?行,下次再给你多加点料。”
“我没意见。”
“你就一等吃的,你还想有啥意见。”
漫漫黑夜,两人的声音消失在这漆黑寂寞的夜晚。
次日,端兆年收拾好自己的物件,她怀念着站在卫宿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