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儿听话聪明,跟了三公主七年有余,从来被当作心腹,无论三公主怎么发脾气,也不会把她赶出门去。
可昨天,三公主彻底闭门,把包括丹儿在内的府内丫鬟太监统统给清了个干净,谁问就凶谁,没安全感挠人的奶猫似的。
崔婆婆晃晃悠悠地走出主院,坐在逢春宫花园的柏树下,嘴中嚼着公主前些天送的桂花糖。
丹儿一见,公主竟连崔婆婆也一视同仁地撵出门,心中霎时一松,赶忙坐过去给婆婆捏肩揉腰,打听是什么惹了公主这样不快。
崔婆婆晒阳光晒得投入,也并不阻止丹儿,捏完之后她砸吧砸吧嘴,懒悠悠道:“老身也什么都不清楚!”
丹儿白白当了半时辰的按摩工,气得头昏,又不敢发脾气,只得偷偷一撅嘴,和相熟宫女打玻璃球去了。
崔婆婆却没说假话,她一无所知。
三公主昨晚回宫,除了眼圈通红,看样子哭过一场,其余什么也不肯说。
她平静地召来崔婆婆,吩咐明日把宫女和太监都打发了,要自己好好睡一觉,接着更衣上床,一觉便睡到现在。
往日,按苏小桃话痨的性子,早就锤桌怒斥惹她生气的坏人。三公主可不是受了委屈往肚里吞的软性格。
那么,会是什么事,能叫她变了性子生生吞下委屈呢……崔婆婆转念一想,做下人的,打听因何委屈不重要,怎么帮主子分忧解难,那才要紧。
崔婆婆心里琢磨着,慢慢有了些主意。
苏小桃的确在睡觉,且大睡一觉,足足睡了五个时辰。醒来时狠狠伸了个懒腰,她觉得四肢都不再冷硬,休息得正好,这才预备起去做正事。
幽静的公主府邸里空无一人,香炉静悄悄燃着乌檀香。往日守列队候的丫鬟太监全都被三公主遣散。
苏小桃必须保证周遭无人,身处一个完全秘密的环境,才敢打开那个母亲留给自己的香囊。
苏小桃小心地揭开香囊拉绳,不由惊呼一声。
果真如此!
一头半指长的铜制暗黄麒麟,鳞片长角的浮雕皆是栩栩如生,正静静地趴伏着。正如所料,可以号令江湖第一大商帮春秋山庄的令牌,就在这个小小的香囊里。
苏小桃凝望许久,这才拿出麒麟符,放在手心,拇指轻轻摸过光滑微凉的兽顶,想象母亲曾带着这件麒麟行走天下的模样。
它和着主人走遍山川湖海,行侠仗义。后来又忠诚地随主人安顿下来,深宫这一留便是许多年,几乎都记不得宫外的风光,以为要永眠下去。
却又因缘巧合传到主人之女手中。
拿着麒麟符的这只手比兰凰还要细嫩许多,倘若麒麟真有灵,一定也要怀疑上一番,她究竟真能担当得起这份托付么?是主人被毒药冲昏了头脑么?一个从小娇生惯养的皇室公主怎么才能跋涉山水,去往千里外的黎山寻找春秋山庄?
天高皇帝远,江湖可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呀,小姑娘!
麒麟符不言不语,不喜不悲,默然等待着这位史上最柔弱主人的抉择。
周府,将军府气派森严,门口列有石雕瑞兽。
周琅正在院子里泼水洗剑,看守进来禀报,门外有人求见。
周琅眼睛抬也不抬,他十分讨厌在养剑被打扰,但还是耐着性子问:“谁?”
看守道:“看打扮是宫里的宫女,她说自己姓崔。”
“崔?”周琅动作一停:“让她进来。”
崔婆婆进了周府,看着周遭未曾变过的景象,十分感慨。上次来周府还是八年前,那时周琅尚未出京戍边,三公主那黏人精天天都要坐马车来找他玩。
说是玩,其实周琅哪会什么新奇的玩意儿?不用说宫里那些精致把戏,就连斗蛐蛐、打沙包、粘知了这些简单的玩乐,周琅也一概不碰。两人聚一起,往往只是周琅练上一天的兵器,三公主在旁边吃着绿豆沙叫好。
像周琅这种不解趣的人,官宦女子向来唯恐避之不及。
也只有三公主这种异类,仅仅与他一起呆着便开开心心罢了。
周琅出自严厉刻板的军人世家,本来要跟他爹周拙晟一样,是个不解风情的终极死脑筋。
周拙晟此人也是个奇人,就算在最郎心如铁的那部分光棍里,他都是铁得最离谱的一个。户部尚书二女儿钱蓉蓉贤惠温柔,原本见周拙晟英武帅气,倾心于他,结果周拙晟居然说人家一股文臣迂腐的气息。
消息传过去,钱蓉蓉以泪洗面:我这茉莉熏香分明真金白银购得,甜蜜蜜香喷喷,迂腐真是胡说!钱晓川面色铁青:文臣哪里得罪你周大将军了,等着我给你参上十几本!过年休想有杀猪加餐。
这下好,买一送一连爹带女儿一块儿全得罪了。
三十岁能娶到老婆,全靠周琅他娘孙珺勉强。孙珺本是一方草匪大当家,被周拙晟行军途中给收编,随军追着周拙晟追了几年,周拙晟态度都模棱两可。最后孙珺气急去铁匠铺买了把刀,比着周拙晟喉咙说要么你嫁给我要么你就去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