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不明白陛下什么意思,该说的此前都已经说了,是臣自己不愿顾氏成为皇后才生出事端,和谁都没有关系”江行之虽然身处在阴仄狭小的牢房中,但除了布衣身上有些灰尘外,其他地方还算整洁,可以看出他在牢中这段时间并没有被亏待。
“你当然知道朕问的是什么,看来你还是不打算说出背后指示之人,”景沅将茶盏不轻不重地放在手边案几上,翘起二郎腿,半天不见身为帝王的闻言,“不过这也并不重要,朕这次过来是想和你做笔交易。”
江行之闭上眼睛不为所动,“陛下说笑了,臣如今不过阶下之囚,何德何能可以您下做交易?”
“不要着急拒绝嘛,听完之后你会有些兴趣也说不定,”景昭自然是手中有了足够的筹码,才会来见江行之,“朕已经调查到了你儿子曾在酒楼打死了人,朕可以不计较,也可以放你们一家离开京城,不过你需得为朕做一件事。”
江行之眼皮微微一动,但心中依然有些犹豫,“臣如今身处大牢之中,不知还能帮陛下何事,即便是想,恐怕也是有心无力......”
景昭抬手止住他剩下的话,“太傅大人无需多虑,即便你不帮朕也无妨,稍后朕还是会命人放你出去。可你若是毫发无伤的从大理寺走出去了,不知那背后之人是否会相信你并未出卖他?若是他不相信因此追杀你,你再来求朕的庇护,到时候可就不是现在的价码了,你还需想清楚才是。”
最后几个字说的意味深长,听得江行之面色一白,拒绝的话卡在嗓子里半天说不出来。
若是不帮景昭,自己就算出了大理寺也是死路一条,以那人的作风来看也未必会善待他的家人;可若是相助景昭,虽说会得罪那人,但毕竟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有他庇佑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大约过了一炷香的时间,江行之咬咬牙,对景昭说道:“臣虽年迈,但仍愿助陛下一臂之力!”
景昭见状勾唇一笑,看了杜若珩一眼,后者会意走上前命人打开牢房铁门,“江大人,这边请。”
走出大理寺景昭将手中厚厚一沓书信交给杜若珩,吩咐他:“将这个送至江府,让他们按照上面写的行事。”
见杜若珩领命去了,景昭登上马车,靠在车厢壁上喃喃自语:“希望这样能帮她渡过这次危机,也算是还了江州一案的人情。”
第二日一大早天色便是阴沉沉的,到了中午时分天上开始零零星星飘下细小的雪花,没一会儿就变成了鹅毛大雪。
京城县衙门口照例坐着一群年轻学子,北风夹杂着雪花打在脸上稍微动动便是一阵疼痛。
远处出现了一顶小小的毡轿,轿夫抬着轿子来到了衙门口停了下来,轿中钻出来位五十岁上下的中年夫人。
“江夫人!”学子中有眼尖的人认出来,这位夫人正是太傅江行之的结发妻子。
“江夫人您如何来了这里?天冷地寒的还请速速回家去吧。”为首的学子艰难地站起身,想劝江夫人快些离去。
县令听说太傅夫人到访也迅速迎了出来。
“最近京中建立女学一事闹得沸沸扬扬,我家老爷自然也已听说,所以命妾身来此,一则是为了看看诸位是否安好;二则,”说着自袖中掏出一封书信,递给为首之人,“老爷有些话本想亲自说与大家,奈何身体欠安,所以修书一封,还请这位学子念给大家听。”
那学子接过书信后不急打开,将信将疑地问道:“听闻立后大典上太傅大人被陛下下令压入牢中,如何又吩咐夫人给我们送信?”
江夫人压下心中的涩意,“当日陛下确实命人将老爷压入牢中,不过很快就放了出来,只是年纪大了经不起折腾,且在家养着不大见人而已。”
虽然心中依然有些疑窦,但江夫人毕竟是江行之发妻,大家也不好再说什么。
打开信一看,上面端端正正的行楷确实是江行之的笔记,这下在场众人更是深信不疑。
“.....老夫已知京中欲建女子书院一事,引得诸君议论纷纷。虽说自古以来女子侍奉内宅为佳,无需过人才华,然老夫以为女子亦可修书习字,且从前朝开始,已有不少女子有创作诗文之风,彰独特文学之采。而今皇后娘娘主张修建女子书院,可使更多女子得享读书识字之机会,传承我大渝文化之精髓....”在场学子越看眉头皱得越紧。
“江大人这是什么意思,他难道也赞成女子入学识字不成?”有性子急的按捺不住开了口。
不过经过这段时间的拉扯,有些人已经冷静了下来,“我觉得太傅大人说的没错,现在确实有不少诗文俱佳的女子,蒋生,前几日你不是还去看了那出女驸马,回来还赞不绝口,说是必然是为才女所写来着,你现在怎么不说话了?”
名唤蒋生的学子涨红了脸,支支吾吾道:“我,我何时说是才女来着,只是说那出戏笔触细腻,应当是女子所作而已。”
“哎哎,你们都是怎么回事?女子无才便是德可是老祖宗传下来的规矩,你们想破了这个规矩不成?”反对的学子见状大声呵斥道。
这顶帽子扣下去此前有人不乐意了,“怎么叫我们破了规矩,我可听说宫里的贵妃娘娘当年可是京中有名的大才女,皇后娘娘更是文武双全,你要不去说他们家破了规矩?”
柳家是当朝丞相,顾家虽说人丁凋落,但谁人不敬佩顾家一门忠良,在场的人竟无一人出言反驳。
过了好一会儿才有人小声地说了一句:“不说别的,我可不想娶个目不识丁的夫人。”
“我也是,谁不想过红袖添香的日子,而且夫人不识字怕是连账本都看不懂。”又有人转变了想法,支持建立女学。
江行之是当朝太傅,也是大渝有名的大儒之一,有他出面支持女子书院的建立,确实能让不少学子改变看法,景昭看准时机这步棋走的不可谓不高明。
江夫人见自己此行目的已经达到,心中也松了口气,对县令微微颔首示意,又坐上小轿悄无声息地走了。
哗啦一声,桌子上的茶盏笔洗摔了一地,景沅脸色有些狰狞,“景昭为了护住皇后还真是费尽心机,竟然说动了江行之出面,我还真是小瞧他了。”
来传信的学子没想到对外一直彬彬有礼的肃王竟然暴怒至此,吓得缩在墙角不敢说话,担心说错话自己脑袋不保。
“王爷进来是愈发易怒了,这样可不好。”青衫客不渝地看了眼侍从,让他将学子带下去安抚,“而且草民曾和王爷说过,即便女学建立了,对于我们来说不完全是坏事。”
景沅本就是聪明人,只不过遭受接连打击搞得心神不宁,此时听了青衫客的话琢磨过味来,“你是说将我们此前准备的那些女孩子也送入女学?”
“没错,我师兄前几日传信过来,说那些女子训练的已经差不多了,”青衫客把玩着手中的酒壶,“原本打算将她们充作官妓送到教坊,既然现在要建立女学,索性就送到那里去,一来将来发挥的作用会更大些,二来即便查出不妥来,也和我们毫无关系。”
“先生妙计,这样就算建立了女学也不过是为我们作嫁衣裳。”景沅听完之后心头阴云去了大半。
青衫客正要开口在说些什么,门外有人敲门,“王爷,宫里有人来请您去城外十里亭一趟。”
景沅看了看天色,眼下天色已经快黑了,于是问道:“可说因为何事?”
门外的侍从回道:“听说是太傅江大人告老还乡,陛下准了,请您同他去送江大人一程。”
“请来使稍后,本王即刻就来。”景沅吩咐道,又对青衫客说道:“你说陛下为何要传我一起去送江行之?”
“兴许是为了试探王爷,”青衫客神情有些凝重,他想到一种可能,“若只有你二人去送,将来若江行之出了任何差错,王爷便是指使江行之刁难皇后之人,呵,果然是好谋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