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出奶奶很喜欢魏灿。他的长相，他的和煦笑容，又礼貌的举止，都很容易让人产生信任感。
她和魏灿的事情说不清道不明，她自己都弄不明白，更不知道怎么跟奶奶解释了。
鹿菲有些不知所措，看着坐在桌边魏灿，她不知道当着奶奶的面怎样才能和他“好好谈谈”。
奶奶已经笑吟吟地走向门口，拿了手提袋：
“我约了人一起去晨练，我楼下随便买点吃的就行了，你们吃，你们吃。”
鹿菲还没回过神，奶奶已经关上门出去了。
她愣了愣，走到桌边，在魏灿对面坐了下来。
桌上的两碗白粥，她和他一人一碗。太阳蛋和刚炒的上海青，正缓缓散发着温暖香气。
鹿菲抿了抿唇，坐直了一些，偷偷打量着对面的人。
本想着今天约他谈合约的事，还没想好约在哪里见面。没想到他这么一清早就自己找来了。她一定要跟他好好做个了断。
魏灿双手微屈放在桌上。他微微低头，似乎是在盯着桌面，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他的嘴唇很干，唇边泛着隐隐的淡青色。
鹿菲起身倒了杯水放他面前，又在他对面坐下。
他伸手覆上她握过的杯身，拿起来默默地喝着。
他喝光了杯里的水，放下杯子。
杯沿挂着的水珠滑落在他握着杯子的手，凝滞在指节的汗毛上。
窗外阳光从阳台角落一处光滑的镜面上反射过来，照在他白皙修长而骨节分明的手指上，汗毛间缀着的那颗水珠聚着光亮，熠熠生辉。
那点光亮，灼着鹿菲的眼睛。
她收回视线，眨眨酸涩的眼睛，看着面前白粥上袅袅升起的热气。
微微颤抖双手在桌下抓住膝盖处的衣裙，用毫无情绪的口吻说：
“你是来跟我谈合约吗？”
“嗯。”语气很轻。
鹿菲扯了扯嘴角，露了一丝微笑。
“我要立刻解约。”
“好。”仍然是很轻的语气。
鹿菲又抬眼看他。
她没想到他会这么干脆，那为什么还特地来她家一趟，不直接让公司和季姐处理呢。
她总是看不懂他。
他仍然垂着眼睛盯着桌面，右手一直握着那个空空的玻璃杯，始终没有放下。
鹿菲看见他面前那碗白粥的热气也缥缈变幻，缓缓升起，消失在他的眉眼间。
帽檐的阴影落在他的上半脸，他眉头微蹙，浓密睫毛遮着眼帘，她看不见他的情绪。
他胳膊上的淤青还在，那些说不清的颜色，似乎是提醒着她昨天的事情。
她有一刻的恍惚。
可是还是按照事先想好的话术开了口：
“那请……麻烦公司安排下，需要走什么流程，请季姐联系我。”
“好。”
鹿菲死死盯着他轻轻颤抖眼睫，她很想看透他。
她的每一句话，他都给了一个肯定的回答。可是，他为什么还要来找她。
可是她再怎么刺探，也一无所获。
她看不见他一分半点的情绪。
她只好继续谈话：“那，没什么其他事的话……”
他忽然抬眼，用潮湿的眉眼朝她看过来。
乌黑的瞳孔，映入她的瞳孔，她心跳又乱了节奏。
鹿菲忍下内心的一丝动摇，接着说：“你走吧。”
他眼睫微颤，有些星点的光亮，鹿菲移了视线，却落在他握着玻璃杯的手上，手指的关节微微发白。
“我们，还有可能吗？”
鹿菲听出了他语气中有恳求，有希冀。可是她不可能再跟他有什么关系了。
她没说话，用无声的沉默拒绝了他。
他又问：“那我们，还能再见吗？
“我们……以后见到，就做陌生人吧。”她淡淡地开口。
魏灿没再说话，只默默地看着她。
鹿菲看着面前的白粥表面慢慢地结出一层薄膜，不再有一丝丝的热气。
这场沉默总归是要结束的。
“你走吧。”不带一丝感情。
说完，鹿菲站起来，走去开门。
魏灿跟着走到了玄关，在她身旁停住脚步，低头看她。
鼻尖萦绕着他的气息，她曾经好喜欢的气息。她的心慌乱起来，连忙屏住了呼吸。
她不能让自己好不容易筑起来的坚定，受他的一点小小蛊惑，就溃不成堤。
这是最后一次见他了。
她要开始新的人生，不能留下任何对他的眷恋。
魏灿似乎明白了鹿菲的决绝，转身朝门口走去。
“等一下。”鹿菲忽然叫住了他。
魏灿收了脚步，转过身来看她。
她跑回房间拿来那件叠好的衬衫，从门后拿了一个纸袋，把那衬衫塞进去，递给魏灿。
魏灿怔了怔，抬手来接纸袋。
指尖传来不经意的触碰，鹿菲慌忙缩回手。
“对不起。”魏灿无奈地笑笑，转身出了门。
鹿菲看见了他的微笑，慌张地关上了门。
门外沉寂了一会，响起轻轻的脚步声，而后逐渐消失。
她压抑的情绪再也控制不了。
她心里就像破了一个巨大的窟窿，在这初秋的晴天里，灌满刺骨的风。
她把魏灿，彻底地抛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