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谣听完早苗的故事，一时间无言以对，酒也醒了八分，心里感慨万千，原来这个活泼的女孩背后竟然还有这样一段故事，世界上最遗憾大概也就是这样。
“他后来再也没联系过你吗？”舒谣小心翼翼地问。
“没有，”早苗用双手摆弄自己的裙摆，“刚到凤川的时候在网上遇到过同村的人，说他的妈妈差点自杀了，把我骂得一无是处，就算联系了又怎么样？”
“可是，这件事说起来跟你没有关系。”舒谣说完觉得自己这句话十分天真。
早苗眼含着泪看着桌上升起的水汽，淡淡地说，“很多次我都想打个电话给他，不过说什么？也没什么可说的，毕竟他的爸爸是我爸爸打死的，也许他不恨我，不过也不可能回到从前了。”
“那你爸爸呢？”
“在牢里，判了十五年，我没去看过他。”早苗收回目光转眼看着舒谣，“刚来凤川的时候，我身上没有多少钱，那时候还去饭店刷过盘子，赚得很少，只够吃饭，不过还好，后来我就遇到了我之前的男朋友，他对我很好，真的很好，而且他有很多钱，可以帮我解决一切烦恼。”
“可是你这样，是不是不应该。”舒谣尽量用委婉的语气。
早苗灰心地笑笑，“我无所谓，他对我好，我总要报答他，况且我早就不在意了，只可惜，现在连他也离开我了。”
“那他为什么离开你，不喜欢你了？”
“不是，他老婆知道了，他受不住压力。”早苗低下头流下眼泪，“其实我已经喜欢上他了，这个世界上从来没有人对我像他对我一样好。”
舒谣想起了第一次见到早苗，她靠着墙在哭，她在挽留那个男人不要走。
“我不会让他为难的，所以我不会缠着他，只是觉得这个世界好像只有我一个人了，凌天也结婚了，他的身边也有了别人的女人，他们会很相爱，以后还会有一个可爱的孩子，他会不会忘了我？”说到这里早苗抬起头用渴求的眼神看着早苗。
舒谣怔了怔，然后她握着早苗的手，“他不会忘了你的，你也占满了他的青春，至少你还有这套房子，人生很长，以后也会遇到更好的人。”
“你有没有觉得有时候一个人真的可以代替很多人，你拥有一个人，可以代替你失去的一切东西。”
舒谣愣住了，江城的影子在她的脑海里浮现，她思考了一会，微微点点头，说道，“可是很多人是无法代替的，我们总能遇到很多的惊喜，很多新的人，从来不了解的那些人。”
早苗对着她凄惨地笑了。
那晚早苗喝了很多喝多酒，舒谣陪她在餐桌上喝完，继续坐沙发上喝，实在不行了，就倒在沙发上睡了。舒谣后面没喝，所以还算清醒，她帮她收拾了一片狼藉的餐桌，然后帮她关灯回到自己家里。
几天后的中午，天气闷闷的，舒谣把玻璃门打开，外面吹进了阵阵的凉风，好像要下雨了，她觉得心情舒畅，回到客厅打开了前几日在旧货店买的一台留声机，她还顺便淘了几张唱片，留声机已经很旧了，上面残留着岁月的痕迹，黄色的机身参杂着斑斑驳驳的铁锈，却格外的好看。唱片已经没有了封面，她随便选了一张放上去，转动了发条，留声机发出了咔滋咔滋的声音，好像一个年迈的老爷爷正费劲咳出一口老痰，听着有点膈应，过了一会，它终于流出了音乐，那旋律好像是什么交响曲，还好声音还算不错，舒谣满意地点点头，走到电视柜前把早上刚买的一束小雏菊插进花瓶里，五颜六色的小雏菊好像一群可爱的蝴蝶，款款地飞舞着。
接着她从书架上拿出一本小说，躺在客厅的贵妃椅上慢慢地看着，她很平静，如果需要等待，以这样的方式等待，她很愿意，她心里盘算着，再给江城一年，不，五年吧！她也愿意等下去，她又悄悄地否定，五十年吧！她正想着，书本上的字好像从书中飞了出来，她一个都不认得，外面的风声越来越大了，呼呼让人感觉很舒服，她缓缓闭上眼睛。
不知道睡了多久，这场雨始终没有下，忽然楼下传来的一声巨响，好像是什么东西掉下去了，声音很沉闷，很惊悚，她警觉起来，继续听着，没什么声音，她睁开眼睛，外面已经半黑了，对面楼里点起了星星点点的灯光。然后她听到楼下传来的很嘈杂的声音，唏嘘声，惊叹声。
她赶紧站起来，朝阳台奔去，朝下去看，这里看下去看不清楚，楼层太高了，只看到站着好多人，她转身回去拿出了她准备爬山用的望远镜，重新返回阳台，继续朝楼下去看，她有种非常不安的感觉，透过望远镜她看到楼下躺着一个人，穿着一件白色的衣服，头发散开，脚朝上弯曲，正常人是不能做出这样的姿势的，那条腿断了，在她身边围着几个人，正在指指点点，有人在打电话，有人闭着眼正急忙走开。
那个人面部朝下，舒谣看不到她的样子，可是她是个女人，她身上的这件衣服，她前几天还见过，那是早苗的衣服！
她退了回来，双腿发软，跌坐在地上，心口怦怦地跳着，她站起来朝大门跑过去，来到早苗家门口，用力地锤门，那声音在空旷楼道里显得特别刺耳。舒谣大声地叫着，“早苗，开门，快开门！”
她不停地用手敲着门，始终没有人来开门，她慢慢地坐到地上，过了一会，她猛然站起来回到自己家里，把门反锁，跑到客厅把阳台的门也关上，拉开窗帘，她抱着手机缩到沙发上瑟瑟发抖。
早苗死了，她肯定死了，她死死地抓着手机，她想打个电话给早苗，可是她不敢，她不会接了，早苗的笑容和声音在她脑子里不断闪现，她哭了，那么好的一个女孩子，就这样变成了一具尸体，她睁着眼睛看着前方，她想起了父母，又想起来她们去世的场景，原来生命的确是这样的脆弱。忽然间她也有种要翻窗跳出去的冲动，她浑身发抖，无法抑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