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由离开后,舒谣保持着一个姿势坐着一直到东方破晓。
她的心还在云溪那个边陲小镇,在那山坳的铁皮宿舍里,她的耳边似乎还可以听到雨滴滴答答的下着;她听到了丛林偶尔传来的鸟类或者野鹿的叫声,她似乎还可以看到远处的山顶有皑皑的白雾,像仙境一样邈邈;她可以听见,不远处的农村里传来了公鸡的晨鸣,在那条延绵不断的山间小路上,几辆农用摩托车正咔咔咔的朝前开着。
她还看见,密林的深处,探出一双漆黑的眼睛,穿过边境的围栏,发出幽蓝的光芒。刺透林中的黑暗,直直射进舒谣的眼睛,她猛地一惊,她决定朝哪双眼睛望去,那眼神里是绝望,是凶狠,是恶毒,还有些许不忍。布满铁丝的围栏挡住了他部分的面容,舒谣盯着那双眼睛,不曾移开。直到它慢慢消失在密林的深处,化作一缕青烟,消散在空中,不知去向。
看守所的一间审讯室里,老虎椅上坐着一个头发花白,身体精瘦的中年男人。他的双手被烤在椅子的两侧,低着头,眼神空洞,他的脸上挂着几滴汗珠,浓粗的寿眉下垂着,也在蔑视这个男人。
头顶有一盏白炽灯,没有开,午后的阳光从后面高高的窗户里照进来,他的身逆着光,显得更加的萎靡,他一改往日的气度,老干部的样子也一扫而空,此刻的他是阶下囚,他的人生将终结。
他的对面坐着两个警察,其中一个和他的年纪相仿,但是白头发却比他多得多。林队穿着警服,昂首挺胸,威风凛凛。
“都交代完了?”林队拍了拍桌上的记录本。
对方点头。
“李华生,”林队站起来,像对一个老朋友一般的说:“我对你可不算陌生,多少年了,我们之间也总算有个结局了。”
李华生抬起了头,眼神迷离的看着他面前这个人,带着疑惑的语气问,“是吗?”
林队哼了一声,“是不是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你,栽了!”
林队看着李华生皱起了眉头,忽然他想到了什么,他直起身子,把记录本用力扔在李华生的脸上,“你说,何光头去哪了?”他的语气一下子严厉起来。
李华生的脸上被砸出了一道红印,他不为所动,重新低下头去,平静地说,“我不知道。”
林队直直地瞪着他,“你们交易那天他为什么没来?”
李华生摇摇头,他动了动身体,换了一个姿势,往后靠了靠,他抬起头满脸真诚的看着林队说道:“他怀疑我手下有线人,所以我....我真不知道他为什么没来。”
林队没有接话,只是不停地在审讯室里踱步,他在思索李华生的话的真伪,他相信李华生这个时候不会说谎,对他没有半点好处,而且书浩说过,李华生和何光头的确是水火难容的,难道是他已经感觉到了什么?
林队派人二十四小时在海边盯着,终于在半个月后,李华生和几个人出现在海边,可惜何光头没来,当时李华生也在等,还非常的着急。最后李华生要走的时候,几人冲了上去,把他当场抓住。
林队停了下来,对另一个警察招了招手,准备出去。
“等等!”
林队刚要打开门,里面的人叫住了他,李华生满脸倦容的脸望着林队,他的脸上看上去疲惫不堪,额前的头发稀疏的贴在头皮上,一脸的颓唐。
“江城呢?”他的语气十分的缓慢,口气很纠结,好像要接受什么样的审判,就在这一刻。
林队没有说话,他压了压自己的警帽,手微微的捏紧手里的本子。
“他死了?”李华生继续小心翼翼的问。
林队此时放松下来,冷漠的说:“江城,的确不在了!”说完他转身出门。
“等等!”李华生再一次叫住林队:“他是你们的人?”
空气凝固了,林队看着这个将死之人,至少他现在还是一个人,需要用对人的态度去对他,他沉默良久,对着李华生露出轻蔑的微笑,转身就走了。
铁门哐当一声关上了。
夕阳西下,铁窗里的阳光呈现出了温柔的黄色。李华生低垂着脑袋,整个人都佝偻着。他的嘴角微微地上扬,他在笑,从微笑变成了狂笑,他笑的肆无忌惮,他仰天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