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一的早上,江城关上了那扇厚重的防盗门,钥匙已经交给中介,所以关上门的那一刻,他们就再也进不去了。
初冬的晨光苒苒无力,透过楼道尽头的窗子悠悠地倾泻而下,铺在光洁的瓷砖上,好似一首轻快的歌谣,诉说着它急迫却渺渺的期望。
航班是上午九点,他们拖着各自的行李迎着初晨的光束相依而行。电梯里,舒谣透过墙面的反光看到江城脸上的表情有些复杂。
舒谣转过脸看他。
“是不是不舍得?”
“不是,”江城看着缓缓下行的楼层,“好像要羽化登仙了。”
舒谣搂住他的腰,轻和地说,“捕鱼晒鱼,多美啊!”
江城笑着搂住她的肩膀。
电梯到达地下停车场,江城的甲壳虫停在角落里,昏暗的停车场此时空无一人。
“车子怎么办?”
“停机场,备用钥匙在季由那里,让他处理了就行。”
舒谣点点头,都准备好了,凤川的一切都将成为历史。
江城把行李搬进后备箱,自己走向驾驶室,刚准备打开门,一个黑色的影子从角落里跳出来,身后的舒谣被一股强大的力量拽了过去。
有一个冰冷的东西抵在她的后脑,粗重的喘息声从身后传来。那个人把她往后拉去,让她和江城保持距离。
“别动!”阴冷的声音,还有汗水的恶臭。
江城下意识地往前走了一步,他看清楚了黑暗中何光头的脸,他的心瞬间至冰点。
最糟糕的事情发生了,他们以为何光头可能早就已经逃往外地了,何光头在凤川爪牙众多,何况他身上还有武器,总有不怕死的会帮他逃离。没想到他还在凤川,居然还找到了江城。
“何光头,你干什么?”江城死死地握住了车门的把手。
“江城,你厉害啊!”何光头把枪口往前顶了顶,“李华生也被你送进去了,没想到你命那么大,上次居然没死。”
“你以为你逃得掉吗?”
“是啊!我现在是过街老鼠,托你的福啊!华子之前告诉我你经常在这里和女朋友约会,没想到你还真在这里。”
“你去自首,或许可以争取宽大。”江城的嘴角下垂,面部的肌肉微微跳动着。
“哼!放屁!老子的罪恐怕够死十次了,就是没那么多条命。”他嘿嘿的笑着,声音阴森可怖。
“你就是杀了我们照样逃不掉,你就只能当一辈子的过街老鼠。”
“我死不要紧,我就是不甘心知道吗?”何光头狞笑起来,握着枪的手激动地抖动着,舒谣紧紧闭着眼睛,感觉他马上就要开枪了。
“你别激动!”江城慌乱,伸出双手安抚他,“你要我怎么做?你放了她!我替她!”
“上车!”何光头用下巴指了指车门。
江城的手没有动,双手停在半空中不知所措。“你放了她,我跟你走,你想去哪里?我都带你去。”
“你当我是傻子吗?上车!”他厉声道。
江城无奈只好坐上驾驶室,何光头拉着舒谣从另一边上车坐到后座,车门关上,枪口又顶了顶舒谣的脑袋,何光头继续喝道:“去江湾别墅!”
江城抿着嘴不说话,他发动车子,双手稳稳地握住了方向盘,江湾别墅是江湾水库的一处别墅,很早就烂尾了,那边荒无人烟,鬼都不会去,看来这段时间何光头就躲在那里。
车子驶上了一条盘山公路,一直往山里驶去。舒谣的脑子这一次是被一把枪顶着,她的眼里只有驾驶室江城的背影。刚才他们还在构建那些美丽的雕梁画栋,却在须臾间成了空中楼阁,她现在多想和江城说一句,“你走吧!不用管我了!”她看着他的背影,面无表情。
车子平稳地开在路上,江城此时的心里已经翻江倒海,他曾经对舒谣保证过,那是唯一的一次,他恨自己没有用,他应该早点带着她离开,居然还因为那些不重要的事,在凤川耽误了那么久,简直是愚蠢,现在什么都晚了,他看着那条一直蜿蜒往上的道路,周围没有一户人家,只有偶尔与他擦肩的货车,周围翠绿的青山,让他想起了云溪的山峦,他又重新回到了那种绝望里,被泥沼陷住了,他想出来,他对父母的报复早就结束了,他和去世的父亲已经达成了和解,这时重新再回到当初,心里的不安比一开始加深了无数倍,两边的大树都狞笑起来,张牙舞爪地挥舞着强有力的手臂,要把他拉进地狱,并永世不得超生。
车上的三人都无言,半小时后,车子抵达了水库边蓝湾别墅的大门前。
这是一座大约十年前建的别墅区,现在已经是荒草丛生,残垣断壁,大门上的“蓝湾水骏”四个字经过风吹日晒只能依稀辨认。在门扣隐约看见里面的几栋别墅,残破不堪。
江城把车停好,没有拔下车钥匙,何光头挟着舒谣从后座下来,他使劲地踢了一脚前面的江城,“快走!往前走!”
他们踩着凹凸不平的道路往别墅区里面走。
走到离大门口不远的一处杂草堆中间,有一个打开的硬井盖,何光头继续踢了江城一脚,“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