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灵魂附到舒玉的身躯上,傅云姝便总会做梦,每每看见梦中的男人,她都心痛难忍。
可那梦中的男人却永远只留给她一个萧瑟又孤寂的背影。
周围烛光万盏,却灯火昏暗。那人跪于佛堂之上,一遍又一遍虔诚地叩首,口中念念有词,像是在同佛祖请愿。
傅云姝就站在他身后,可她似是身有束缚,拼尽全力也不能再向前迈一步。她无法看清那男子的面容,也无法听清他所求之语。
几场春雨过后,汴京城彻底告别寒冬,满城都是万物复苏的迹象。
阳光掠过宁宣侯府西院,透过窗户照到屋内,影影绰绰。
傅云姝再次于梦中惊醒,浑浑噩噩的睁开眼,对着刺眼的阳光,她下意识将手覆在眼睛上,触手一片清凉湿润,是眼角有泪滚落。
傅云姝半撑着胳膊坐起,对于方才的那个梦依旧有些恍惚。她已经记不清这是第几次梦见这个人了,他到底是谁?这究竟是舒玉的记忆,还是她傅云姝的记忆?
总要想法子去见慧济,像夺舍这般古怪又灵异的事,大概也只有慧济会相信。
傅云姝收拾妥当来不及再细想,便急忙赶去东院书房当差。自打她被调回东院后,沈骊在府中的日子也比往日多了许多。
傅云姝赶到时,红英已经在书房侍候了。她垂首立在书房门外,见到傅云姝后,神色无端有些古怪。
“怎么了?”傅云姝被红英盯得发毛。
红英默不作声,意味不明的指了指院内的三个樟木箱子。
“怎么还有人给侯爷送礼啊?”傅云姝皱着眉,快步朝箱子走去,掀开盖子后彻底傻眼。
傅云姝颤巍巍地勾起箱中的一件衣裙,她在街上见过姑娘穿这种衣服,无论是料子还是颜色花样,都是当下最时兴的。
难不成现在送礼不送女人,改送女装了?
“哟,你终于来啦!”
傅云姝倏地抬头,一个白衣清影出现在视线之内。是宋清砚手执折扇,倚靠在门框上,笑眯眯地看着她。
“怎么样?喜欢吗?”宋清砚收了扇子,负手缓步走下台阶。
傅云姝扬眉反问:“送给我的?”
“我瞧你的衣服都不太合身,便去成衣店里给你置办了几件。”宋清砚抬眼上下打量了一番傅云姝,满意的笑了,“看来我没有说错你的尺寸。”
宋清砚口中的几件实在是谦虚的过头,傅云姝打开剩余的两个箱子,登时倒吸一口气,呆愣住。
三个樟木箱子大喇喇的摆在一处,春夏秋冬的女子四季常服都已置备齐全。
“怎么样喜欢吗?店家说姑娘家都喜欢这样的衣服。”
傅云姝白皙的手指缓缓抚过那些衣衫,点点头道:“喜欢。”
“喜欢就好。”宋清砚旋即露出笑容,像是如释重负,“不若你跟我回宋府吧,吃穿用度,宋爷我必定不会亏待了你!”
傅云姝收回手,神情真挚的摇摇头,“可这礼太重了,舒玉承受不起。”
说喜欢是真心,说不能收也不是假意。
傅云姝活了两辈子,最怕的便是这种无缘无故的善意。若是这份善意她日后还不清,那就结了仇,生了怨。
“你若是不喜欢,那就扔掉吧。”宋清砚耸耸肩,眼中落寞明显,笑容艰难的维持在脸上,故作大方道,“送出去的礼物,我万没有再收回来的道理。”
春日暖风袭来,宋清砚走了,走时还带落一片树上的桃花。
贺均抱着胳膊靠在廊下柱子上,悠悠感叹道:“宋清砚怎么说也是纨绔中的清流,这般吃瘪还算是头一回。”
“贺将军,咱能不说闲话了吗?”傅云姝拍拍箱子,没好气地睨了他一眼,“帮我抬到西院?”
“你不是不收吗?”贺均皱眉反问,可腿还是蛮诚实地走下台阶,作势要帮她搬。
傅云姝无奈反问:“那怎么办?一直搁在侯爷这?”
宋清砚倒是拍拍屁股一走了之了,留下个烂摊子傅云姝不想收拾也得收拾。找个机会再还回去吧,或者欠着这个人情,让沈骊还回去。
“你收的礼,凭什么要让我的人来帮你搬?”
傅云姝闻声抬头,越过宋清砚的肩膀,瞥见一个挺拔清隽的身影从书房中踱步而出。
沈骊的话语仍如往常一样淡淡的,只是深邃的眸子里划过一丝冷意。
贺均对着傅云姝无奈的摊开手,表示自己也爱莫能助。
傅云姝眨眨眼,见沈骊板着一张脸,诚心想逗他。
她随手抓起箱子里的一件衣衫,在自己身前比划着。扯着裙摆在原地转了一圈,玫红色的衣衫随风而舞,倒比枝头上的桃花还要娇艳几分。
傅云姝不得不承认,宋清砚这人虽说是油嘴滑舌了一点,但眼光的确是上乘。
“侯爷,好看吗?”傅云姝上前几步,大大方方的弯唇浅笑,明艳动人。
沈骊面色紧绷,不自在地别过头,喉结滚动,僵硬地撂下一句“不好看”,随即揽着贺均的肩膀,夺门而出。
院子里只余傅云姝一个人在风中凌乱。
“什么嘛?根本都没有抬头看我。”傅云姝不高兴的撇撇嘴,喃喃自语道。
这样安生的太平日子并没有过太久,春日到来,万物复苏的不只花草树木,还有老百姓谈及色变的时疫。
成安十三年,与汴京城相邻的雍州城爆发天花,也就是老百姓口中的“痘症”,无数难民涌入汴京。
这病传的极快,短短几天,大齐各都城都被这飞来横祸搅得人仰马翻。
沈骊领着三省六部,五品以上官员,于皇宫西殿议事阁商议对策。傅云姝扒拉着手指头,细细算着,沈骊已经有五日没有回府了。
时至清晨,旭日东升,贺均顶着和煦的晨曦,自皇城而出一路快马赶回宁宣侯府。
他奉命去大理寺取相关文书,又得沈骊嘱咐,路过侯府时,回府看看是否一切安好。
傅云姝得了消息早早等在府门前,见贺均孤身一人回府,仍不死心的踮着脚尖向街口张望。
贺均翻身下马,无奈道:“政务繁忙,侯爷没有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