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思年这一整天都过得心不在焉。
散堂后,同窗又悄悄塞给他一本春宫册子。他像做贼似地藏了,紧紧攥在袖袋里,胸口跳动如擂鼓。
回家后,母亲喊他去吃饭。饭桌上,左竹神色冷淡地坐在他身侧。他食不知味,余光不自觉地瞥着左竹从衣领里延伸出来的雪白纤细的颈子。
饭毕,左竹立马起身从他身旁离开收拾碗筷。左思年在旁边呆看了一会儿,直到父亲问他怎么还不去做功课,他才慌忙离开。
他一头扎进房间,闩上门,蹬鞋上了床,“唰”一下拉上帐子。他小心翼翼地在帐子里点了灯,轻手轻脚地摊开那本册子。
翻着翻着,画中的小人似乎变成了左竹的样子,一股脑地往他眼里钻。左思年不禁心猿意马,浑身燥热。他一翻身,将册子捂在心口,眼睛闭着,脑中却在回想着左竹的背影,左竹的颈子,热水中左竹微凉的指尖。
他今夜注定是睡不着了。
——
睡前,左竹以有件衫子旧了,想裁开做些别的为由,向洪双琴借了把剪刀。
她不知道昨夜的人还会不会来,只是有备无患,否则她睡不着。
三更刚过,左竹就被打更的梆子声惊醒了。她心里惦记着事儿,总睡不安稳,索性坐了起来。
她走到门前检查了一下,看到木门还关得好好的,微微放下了心。这间屋子原本是放杂物的,她十岁前一直和左思年住在一个房里,前几年二叔才另将这间房开出来给她住,一直没安门闩,根本防不住人。
她前脚刚离开门边,门外就传来了轻轻的脚步声。
左思年翻来覆去了大半夜,脑中的绮思始终挥之不去,心尖上的小手轻轻搔着他、勾着他,诱使他往左竹房里去。
来回翻了几次身,他终是忍不住了,“腾”一下起身,胡乱穿上鞋,出门直奔左竹住的后院而去。
到了左竹房门口,他又有些胆怯,伸出去推门的手又缩回来,心里好一阵天人交战。
看一眼,就看一眼。
他轻轻将门推开个缝,眼睛凑上去向里瞄了几眼。屋里黑洞洞的,帐子拉着,看不见左竹的身影。
人到了房门前,左思年心里的冲动愈加强烈。他说服自己,左竹不过是个孤女,就算他今日真的进了她的房间,她为了名声和日后的生活,也必不敢声张。
思及此,左思年鼓起一口气,推开房门,轻手轻脚走了进去。
谁承想,他刚一进门,一把冰冷而尖锐的剪刀就抵住了他的后腰。
左竹的声音冷冷地自他身后响起:“出去!”
感受到腰后的剪刀,左思年的心反倒奇异般地定了下来。左竹不过是个寄住在他家的孤女,这些年向来谨小慎微,他是不信她真敢伤他的。
他不屑于左竹的反抗。
左思年想要转身面对左竹,刚一动,剪刀便又抵紧了几分,他心中嗤笑,面上却表达出顺从,就着左竹的力道保持不动,毕竟他也不想闹得人尽皆知:“妹妹,我只是来看看你睡得好不好,你这是做什么?”
“出去。”左竹又重复了一遍,声音中听不出什么情绪。
“好妹妹,你先把剪刀放下。”感受到剪刀似乎已经戳破了外衣,左思年不禁绷紧了身体,不由自主地舔了一下嘴唇,“妹、妹妹,你可要想清楚,若是伤了我,闹大了对你又有什么好处?”
左竹不想和他废话,她知道,今日若只是将此事轻轻放下,他明夜还会来的。于是,她握紧剪刀,猛地向前送了半截。
左思年没想到她竟然真的动手,虽一扭身躲开,但刀尖还是划破了他腰上的皮肉,留下了一道不短的伤口。他捂着伤口气急败坏:“你……”
“堂哥还不走?若有下次,就不是皮外伤这么简单了!”
左思年看着左竹横在胸口的剪刀,有些害怕她真的要和他鱼死网破,不禁退了两步,决定还是早走为妙。
走之前,他还恶狠狠撂下句话:“你等着!”
待左思年一出门,左竹便飞快将门合上。她向后退了几步,浑身的力气一下子泄尽,一手撑着桌面,跌坐在凳子上。
握着剪刀的手因用力过度而微微颤抖,她将剪刀放在桌上,深吸了几口气,才镇定下来。
左思年从小娇生惯养,在家里向来说一不二,从以前就没少欺负她。她这次刺伤他,伤了他的面子,待他反应过来,必定是要报复回来,在别处给她使绊子的。
左竹自认,她并不多欠二叔一家什么。
父母过世时她还年幼,不得不依附二叔而活。父母留下来的家私和宅院,以及早早为她准备好的嫁妆,都被二叔变卖换了现在的铺子。这笔钱虽然不多,但足以供她这些年的吃穿用度。她自知自己寄人篱下,还要靠二叔抚养,因此从未过问过这些钱财的去向,一直在尽一个孤女的本分。
可如今看来,这样的隐忍并不会让她活得更安稳,反倒让人觉得她懦弱可欺。
她忍不住想,也许她该离开这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