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这几日一个人独处,越想越觉得现下并不是揭穿二叔的最好时机。但是,让她这样直接走,她咽不下这口气。
七年多,两千多个日日夜夜。
她和害死自己爹娘的凶手共处同一个屋檐下,度过了如此漫长的岁月,甚至长过爹娘陪伴她的时间。
一想到这一事实,左竹就觉得无比恶心。
她现下确实无法让二叔受到惩罚,但凭什么他可以在这七年间心安理得、一切照旧地过着安宁的日子,而她却要饱受丧父丧母的思念与折磨?
无论如何,她在走之前,一定要给二叔找点不痛快。
他活该。
——
洪双琴回房后,睡得一直不甚安稳。
鸡刚鸣一声,她便睁开了眼睛。
她心中记挂着左竹,生怕她趁半夜无人时早已不见了。
洪双琴心中惴惴不安,匆忙穿上外衫后便来到后院的门洞边,悄悄向里面张望。
左竹的房门仍然关得好好的,并没有人出入的迹象。洪双琴轻手轻脚地来到左竹房门外,将耳朵贴在门上,屏息听着里面的动静。
她的动作似乎惊到了门内的左竹,从房内传出翻身的窸窣声响。
看来左竹还没醒。
洪双琴稍稍放下心,决定先去忙别的事情。
整个上午,洪双琴都在一边操持家事,一边注意着左竹房中的动静。
左竹似乎十分怡然自得,丝毫不想从房内逃脱,甚至有时她还能听到左竹在房内愉快地哼着小曲。
洪双琴的心情有些复杂。
看来,左竹确实没有想跑的心思,她却像防贼一样防着自己的亲侄女,竟似真的成了乡亲们口中议论的恶婶子。
洪双琴终于放下了自己心中的防线,决定将左竹从房中迎出来。
左竹一边哼着小曲,一边用手在墙上比划着自己将来走哪条路线能够最快地离开县城。
门口传来推门的轻响。左竹停住手中的动作,转过身去。
看到迈进房内的洪双琴,左竹脸上带着笑,问道:“二婶今日这么早来送饭?”
两扇门敞着,阳光从外面斜照进来。洪双琴站在两扇门的中间,逆着满背的日光,双手局促地交握在一起。
她短促地笑了一下:“竹儿,陪我去肉铺买些肉吧!”
左竹静静地凝视她一瞬,随即笑开。她上前轻轻挽住洪双琴的手臂,语气中带着几分轻快的亲昵:“好啊。”
——
左竹一手提着菜篮,另一手依然挽在洪双琴的手臂上。
一路上,周围的人眼神中虽然仍带着探究,却没有再指指点点。洪双琴仍有些紧张,手一直拉在左竹挽着她的那只手上。
到了肉铺,左竹轻轻放开洪双琴,抬手将菜篮搁在台子上,率先和老板打了声招呼:“要一斤猪肉。”
老板见来人竟是左竹,目光不动声色地在她和洪双琴身上逡巡了一圈,手中则麻利地持刀割肉,将肉往秤钩上一挂,一斤不多不少正好。
他用荷叶将肉包好,放入菜篮时,状似不经意地问了一句:“竹丫头,昨日听你二婶说你病了,今日可好些了?”
左竹挎起菜篮,神色如常地笑道:“本也不是什么大毛病,二婶心疼我,让我在家休息,今日早已大好了。”
“那便好,那便好。”老板点头应和着,心里却盘算着等会儿便要将左竹出门的事情告诉隔壁糕点铺子的掌柜。
出了肉铺后,洪双琴的面色肉眼可见地轻松起来。如今左竹好端端地走在她身边,谣言自然不攻自破,她今夜终于能睡个好觉了。
回去以后,左竹便让洪双琴歇着,自己一手包揽了剩下的家事。
临近傍晚,她盘算着左思年散学的时间,着手开始准备晚饭。
她肉还没处理完,左思年就已经散学回来。他将书袋往前堂中一扔,还没等洪双琴出来迎他,就已经抛下一句“今日我不在家中用饭,晚上不必等我”,随后便像风一样刮出了门。
左思年今日既不在家,洪双琴便让左竹将未处理完的肉镇在井里,等明日左思年在家时再处理。
家中只剩下左竹与洪双琴两人,晚饭简单对付了一顿,两人便各自回了房。
洪双琴在房内点着灯,就着亮为左思年与左硕缝补衣物。许是晚饭有些咸了,她觉得口干舌燥,想要喝水却发现房中的水壶早已空了。
洪双琴没有放下手中的活计,而是向门外高声叫道:“竹儿?”
左竹做饭时故意在菜中多放了盐,早已支着耳朵等着洪双琴叫她。听见喊声后,她提着备好的烧水壶,来到洪双琴房内。
洪双琴见左竹如此善解人意,心中又软了几分,更觉得之前硬是将她锁在房内是自己执拗。
她对着左竹笑了笑:“竹儿,你也早些休息吧。”
“哎。”左竹口中应着,一边将烧水壶中的水灌入桌上的水壶内。
倒完水,她出了洪双琴的房门,顺手贴心地将房门带上。她拐入后院,趁着夜色将壶中剩下的掺着药粉的水全泼在了墙角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