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起了微微的风。
夜色倒是很晴朗,高处的树枝在微风的带动下轻轻晃着。月亮早已高悬在半空,四下寂静无声,左思年出门仍未回来,而洪双琴已经在药粉的作用下睡熟了。
左竹将单薄的领口拉紧些,一手护住被风吹得左右摇动的火苗。她举着灯,来到了后院的杂物间,寻找家中剩下的灯油。
平日里,这些东西都是由左竹采买收拾,她自然知道放在哪里。距离她上次买灯油尚未经过很久,灯油还有许多富裕。
这些足够她用了。
她将找到的灯油全部放进了自己的房内,又去后院的水井中引水。
借着月色,她先将水缸中的水全部盛出来,又将空了的水缸滚到洪双琴的房外,再将水缸填满。
按照她的计划,将在临近五更时放火烧院,等火势起来,附近的邻居也已经从睡梦中醒来,很快就能发现院中的浓烟,赶来救火。
这样一来,如果火烧到前院,这缸水起码能起到些作用。
毕竟洪双琴对当年的事情一无所知,左竹不希望误害了她。
准备工作做好,左竹回到房中,将娘亲的妆奁和其他衣裳一起包进包袱中,又将存下的钱单独包了缝在里衣内侧,只留下一些零散铜板装在袖带里,以备不时之需。
做完这一切后,左竹将桌上的灯盏扑灭,静静地坐在桌旁等待着四更的到来。
她已经筹划了好几日,本以为自己已经成竹在胸,可真到了这一刻近在眼前的时候,她却仍有些紧张。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传来了梆子的声音。
左竹猛然一惊,搁在膝上的双手握紧。
直到更夫走远,她才放松下来。
刚过三更。
白日里她明明忙活了一天,此时到了深夜却并不困,反而在等待中愈发清醒。等待的时间仿佛过得格外漫长,让她有些坐不住。
终于,四更的梆子声响起。
左竹慢慢地站起来,从胸口缓缓吐出一口气。她伸手从桌上摸到了火折子,将灯点燃。
灯火猛然亮起,刺得她不自觉地闭上了眼睛。片刻后,她举起手中的灯盏,借着亮光将这个屋子环视一圈。
她自问,自从察觉到爹娘离世的真相后,从未对这个家有过半分留恋。可真到了此时此刻,她的心情竟然有些复杂。
左竹收回目光,将手中的灯盏重新放回桌面上,定了定心。她拿起方才找出来的灯油,细细地泼洒在床榻上、地面上、桌面上。
洒完灯油,已经约莫过去了两刻钟。
她将装灯油的桶随意撇在地上,背上包袱,一个人坐在屋外的台阶上吹了一会儿冷风。一方面为了让头脑更清醒,一方面是为了平复心情。
坐了半晌,她又到洪双琴的房门前,将门轻轻推开个缝看了一眼,见洪双琴仍然一无所知地在床榻中沉睡,她放下心来。
左竹将门重新合上,抬头看了一眼空中月亮的方位,以及与方才相比渐亮的天色,估摸着五更差不多快到了,这才又回到自己的房间。
她站在门口,从袖袋中掏出火折子,用手挡住轻拂的夜风,将火折子吹着。
明亮又脆弱的火苗在黑暗中轻轻闪动着,左竹看了一眼房内自己用了多年的床榻,握着火折子的手指紧了紧,随后低下头,用力一抛,火折子便被抛到了床帐内。
火折子一接触到床上的灯油,瞬间腾起半人多高的火焰,直烧到帐子顶。看着眼前的景象,左竹不由自主地倒退两步,随即飞快地关上房门,头也不回地快步向后门走去。
眼看着后门越来越近,左竹所渴望的自由就在前方,谁知就在她迈出门的那一瞬,却迎面撞上了趁左硕不在鬼混到此时方才回来的左思年。
——
自从左硕来到邻县,已经是第四日了。
他那日匆匆赶到时天色已晚,只能先找了一间客栈住下。第二日,他便向当地的人打听,找到了谭昌的铺面。
谭昌是经营当铺的,家里资产之殷实,从这阔气堂皇的铺面中便可见一斑。左硕在门口迟疑了一会儿,见出入的人都用探究的眼神看他,这才硬着头皮走了进去。
谭昌并不在铺内,柜台后只有一个掌柜和几个伙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