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初晴,雨过后是暖融融的艳阳天,将地面上的水洼慢慢烤干。
沈绛而看着,低声道:“要开春了。”
顾谓之看她,她笑,像是话语权又交到了她的手上:“殿下,既已是盟友,那我也免费给你提供一条消息。”
她指尖敲打着桌面,视线半垂,过长的眼睫在她那瞳上留下影子:“今年冬日,珞南降了前所未有的大雪,冻死了不少人。当地已经有百姓对此不平,朝廷赈灾的银子也没发下去。等到开春,怕是要起祸事了。”
“珞南。”顾谓之垂下眼,像是开始了思考,“开春会有动作?大致是什么时间?”
“殿下需要,随时都可以。”沈绛而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余光瞥见岸上不动声色地观察这边的侍卫,淡笑一声,主动起身,为顾谓之和她再酌满酒,“赈灾、镇压造反闹事的,随殿下用哪一个理由过去,去了那边,总不是天高海阔自自在?”
她将酒杯递到顾谓之面前:“给殿下这么一个情报,无非也就是让殿下可以提前运作罢了,至于怎么出这皇城,可就是殿下自己的事了。”
风还带着湿意,一朵梅顺着这风摇摇晃晃进了池水里,又顺着活水转到了这亭子周遭。
“那就多谢阁主了。”顾谓之应下,眸子里是让人摸不清的神色,抬手,又将才满上的酒喝了。
“王府满府上下,甚至连殿下都护卫,竟都是皇上安进来的人。夫君要想出这皇城,怕是不太容易。”沈绛而又笑。
“为夫自会想法子。”顾谓之又把他那把折扇拿了出来,抬手一拍,便是一幅山河社稷图,“夫人也该想出去,风雨阁阁主,自然也是该向往天高海阔的自由天地的。届时你我都从这京城牢笼里脱身,岂不美哉?”
他就这样看着沈绛而,眸子依旧如鹰,像是把她死死锁在了自己的视线里。
沈绛而和他对视,沉着眉眼,最后还是率先移开了视线:“殿下都这么看人么,这可难怪圣上会对你如此防备。”
顾谓之一哂,移开视线:“我只这么看夫人罢了。夫人……不好奇我为何想要……”
他闭眼收扇:“为何想要取皇帝性命么。”
他此时敛了自己的神色,可沈绛而看着他,还是会想起昨晚的情景。
在他说完那席话以后雨下得愈发猛烈,沈绛而僵在原地,片刻,才轻轻眨眼,半扯起嘴角:“殿下好志向,绛而……”
她微微吐气,听着窗外狂暴地雨声,自己的声音也稍微提高:“绛而自然,要全力支持。”
她没有多说,也没有多问,一如她听到顾谓之要跟她买当今圣上的人头。
她只知道自己跟顾谓之绑在了一条船上,往下走只有帮他这一条路,她是风雨阁阁主,她要选择自己的路,她要有赌一个未来的决断力。
而顾谓之还是这样看着她,眼中除了那几丝癫狂还有她看不懂的东西,他抬高了声音:“夫人——”
闷雷在天边翻滚,他最终也只是说:“多谢夫人信任。”
沈绛而也只勾唇,眼里没有一丝笑意:“不客气。”
于是风雨不间断,及至他们吹灯睡下,各自在床的一侧互不侵犯,她听着嘈杂的雨声摩挲着刀柄上的花纹,却听顾谓之忽地问:“夫人,我这么说,你当真全都信了?”
雨会下很长,沈绛而没有睁眼,心里记挂的还是白露的天下酒楼,便随口道:“信与不信又如何呢,夫君想做什么,去做就是,绛而都被逼着上船了,自然会帮扶夫君。”
顾谓之便息了声音,之后及至入睡,身旁一丝声音也无。
而现在,亭外是暴风雨过后的阳光灿烂,顾谓之还是问出了这个问题。
“……十年前的夺嫡之争,恐怕不是流传出来的这样吧。”沈绛而把暖炉放上桌,捋了捋碎发,眉后那两点小痣翩若惊鸿,“圣上表面对你纵容,实则处处限制你,这满府上下全是圣上的眼线,王爷当年受的伤绝不是天下所知那么简单。”
天地浮云间,忽而有长鹰划过,她偏头望去,口中只道:“殿下要与圣上作对,而我与殿下同盟,此时只是如此简单,前因后果,也不必追溯了。”
顾谓之仍是看着她,长鹰从天边掠过,倏尔俯冲,直直飞入亭内。
沈绛而惊叫一声,抬手去挡,指尖迅速拽下鹰脚上捆的纸条。
苍鹰展翅,飞过亭子,去往府外更高远的天际。沈绛而在顾谓之面前展开纸条。
上面用一行行书匆匆写:酒楼无事,我已入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