诚然,就如同上次被景晓萌故意打断的对话,后来也有几次。不过也不光他们这样--因为就连张稀霖这种自律性非常强的人,都开始“散漫”起来了,足以见得这样的排练有多认真。
而每次每次,景晓萌在他们后面咕咚咕咚喝水的时候,耳旁就是张稀霖清澈的声音--这声音甚至在他睡前还会在脑海中浮现,可惜的是,他们的戏份不同,景晓萌下来没多久,轮到导演喊“首领和她的侍卫小兵”时,张稀霖和广皓就要上去闹哄哄地排练了--所以连景晓萌这个一向负责任的人也很无心力能管......可想而知,在这种情况下,话剧的排练效果会有多么的“好”。
新生汇演那天,所有人都被忙乱搞晕了头脑。本来还以为能有个好结果的--因为往年来话剧社的节目排名,一般都是同类节目的第一、二名,可这次,他们的剧却破天荒地排到末尾。
汇演结束后,话剧社的成员们,尤其是饰演女主角的一个叫刘世曦的人,站了出来,说景晓萌这个主演没什么感情,做什么动作也不到位——因为张稀霖演的首领父亲死去的时候,景晓萌这个将军儿子本来是要抱着张稀霖嚎啕大哭的,可他却没有,不仅几乎没碰上张稀霖的一片衣袖,甚至大哭的时候也扭扭捏捏。
而且她还指出,张稀霖这个替补的外系的也不配合,总是先走,也没一起收拾过道具什么的,实在恶劣。
所以身为话剧社的主要社员之一的刘世曦,就大刀阔斧地挥手,做主让他们两个去还那一大袋汇演前租借的演出服——因为归还东西要绕到半个城以外才有的戏曲服店铺,若要打车的话,不仅昂贵,也十分辛苦。以前是有车的同学负责去拉的,不过这次,就算想去借也不好找了--毕竟刘世曦都发话了。
张稀霖听到之前他们“训话”本没说些什么,就算被安排去还东西也没有拒绝,但直到有一个人讥笑地问到她脸上--笑得一脸不怀好意,似乎是实实在在地幸灾乐祸,“参加这样的集体活动意义何在呢?你说对吧!”
那人本以为张稀霖不会说话,没想到她却皱眉正色道,“这种事情,向来只有真正参加融入进去,才能体会到那种自豪感,那些没有认真投入过的人是不会明白的”--她也难得反讽了一把。
那人一楞,好半会儿噎道,“切,看不出来,你还挺感性的嘛!”
张稀霖听清了那人的嘲讽意味,还想再说什么,刘世曦就走近了说,“人家可是中文系的大才女,遣词造句的那种心境,当然不是你这种俗人可以知道的咯!”
总之,经刘世曦这么一说,精疲力尽的众人也不知是什么心情,也就没说话,顺着她的意思来了--这种沉默正是人心最可怕的事。但换种角度来说--说不定当他们“讨伐”别人的时候,自己也是置身事外的--由此一想,所以张稀霖觉得也没什么好抱怨的。
只是,刘世曦——在这里不得不提一下,陆氏学院是以企业资助型为主的学校,所以很多著名的企业都会进驻导师--目的在于为企业搜罗优秀人才的储备。只不过,一般这种事只要派一个专员就够的,要不是刘玉歌实在宠爱她的独女刘世曦,想要为爱女搜罗她以后的领导班子、撑起公司,像他的这样的上市公司老总,是不会会纡尊降贵,亲自来学校授课的。
而张稀霖那天破解了他的难题,又挺顺他的眼缘,所以一番了解过后,刘玉歌竟然亲自找到她,愿意给她一份协议。协议内容可以给提供张稀霖四年的学杂费全免,再有一部分奖金,只要她答应转成经管系公共关系处理专业,然后在毕业后,先去他的公司工作五年就好。
连最是讨厌他们这些用钱“绑人”的老学究辅导员,想到张稀霖的情况,都劝她还是考虑考虑。
只不过张稀霖仍是拒绝了。一是,纵使她可能有能力,也善于处理那些啰嗦麻烦事,但她却向来都不喜欢和人打交道,二来,转系之后课程太多,她也就没办法照顾张溪岩,是以她立刻就婉拒了刘玉歌的邀请。刘玉歌倒也再挽留了一下,只是张稀霖的心意已决,所以作罢。
也是直到不久的以后,张稀霖才知道,原来那个刘玉歌是经管系最严格的老师,而且那道公关题是他的成名题,他已经拿出来考过无数届的学生还没被解答。当然,她那天回答班级的方式,当然也十分很欠揍,虽然所有人都知道预科班是特招班,的确有些骄傲的资本,但在外面,还是三缄其口的好。
而这也是为什么,为什么刘世曦会如此“针对”她的原因--大概是因为在张稀霖唯一一次去刘家的时候,被她爸爸在刘世曦前绝口不停的称赞,所以才有这样“特殊对待”。
所以说别人家的孩子什么的,还真不可以说。刘玉歌的初衷大概是想女儿出面,用她的人格魅力挽留下她的,却没想到适得其反,刘世曦变得那么讨厌她。而现在,难得会讨厌人的张稀霖,也对她感到有些反感起来。
因为上次集合的时候,张稀霖和景晓萌就那么被“指定”了,去还戏服的任务,所以张稀霖在隔天午后又来到了排练室里。简单和早就呆在那里的景晓萌打了个招呼,张稀霖一言不发地提起道具服的袋子,出了话剧团,景晓萌也匆匆忙忙跟出。
一路上,景晓萌一直想让张稀霖把手中的东西给他一点--这可能是因为他觉得自己是男生,所以应该提的多一点的缘故。
只不过张稀霖好不容易哄完张溪岩睡觉,正一阵烦闷,看着他那样子,更加不耐--凭什么他一副好好的人生牌,却要打烂成这样,过得这么烦心,又这么受虐的愚蠢?更让现在看到他这般模样的自己,烦心不已?
但其实张稀霖没好意思承认的是,她之所以会这么“歧视”景晓萌,是因为有次体育考试课时,被体育老师叫来当监考员的景晓萌,在记录张稀霖的成绩时一句吃惊的“你是张稀霖?”,不小心道破了张稀霖找人代考才这样的。
换做别人的话,就算认识,知道不是本人考试,也会当做没看见的,可他这么一来,倒挺像针对她的样子。所以她虽尽力公正,不想因为这件事偏颇责怪他的尽职,但却也难免不舒服了起来--大概其他人的态度也是像她这样,希望和他保持不远不近的关系吧!毕竟他担任着职务,有时需要他帮忙,可又因为他的“刚正不阿”和“做人太差”,很多人怕被连累上,所以才如此这般。
张稀霖这样想着,仍是一个人气呼呼地走着,也没怎么理他。
不过仔细想想,可能景晓萌他是真傻,还是纯良的那种傻。借道具服也是自己一个人去的,在社团里,不,应该在所有场合里,都是类似苦工、凝结剂的作用吧!大部分人都是利用他而已,因为知道有事情没完成了也没关系,反正他会自觉顶上去的。
虽然他也许是在用自己的方式,来表达对世界的态度,而且某一些观点还很符合张稀霖的审美,但张稀霖却会很明确地远离,这种情商智商高低不分,或是明知如此、却装傻博取友情和陪伴的人--因为她一直觉得那样的人实在可怜,连张溪岩都比不上,所以她都不好意思占他便宜了。
不过不知道是他们衰,还是那个道具店的老板才是他们真正的煞星。
张稀霖和景晓萌挤着公交,好不容易才把戏服交给戏服店老板,本以为可以直接走了,谁知道店老板,说要检查一下才可以。
那检查就检查一下吧,没想到她竟然眼尖地在一件演出服上发现一道五厘米左右的破痕。张稀霖立时脑子里的想法就是,也许借来的时候就已经坏了,不过她明智地没有说出来这话--毕竟当初检查的人也不是她。
本来想着赔一点钱就好了,只是店老板言辞咄咄逼人,让他们要把这件戏服买走才肯罢休,而且还漫天要价,“我跟你们说,你们这些小鬼,不买了这件衣服就别想走了……”
景晓萌又是尴尬地看了负手站立在一旁的张稀霖一眼,然后满脸通红,小声地祈求老板不要那么大声、说得那么难听。
结果那女老板丝毫不耐景晓萌这种唇红齿白的模样,反而说得更大声,“哎呦呦,这几个学生仔坑我呦!”--语言粗鲁的程度,对于景晓萌这种拿把剪刀递给人时,都不会把刀尖对着别人的人,堪称骂街。
张稀霖心里本就不忿,虽然她不明之前租借的情况,现在不便插手,但也不得不承担起景晓萌“求助”的视线。毕竟现在他们是一体的。
张稀霖是学中文的,三言两语,靠着自己循循善诱的本事和公关效果,“我说老板,也没你这么强买强卖的道理吧!不论那个地方,都有做事的依据,你这样破一点点口子,就要把这破破烂烂的衣服卖给人,还做不做生意了?而且这点口子,随随便便也就能给补好了,至于这么大惊小怪的么?”
张稀霖很好的控制自己嫌弃语气,捻起那戏服的一角,那不屑的眼神,激得老板一句,“你说容易!那你能把它补得看不出来,我就当做没发生”--老板气喘着说出这句,张稀霖的诱导这才作罢。
得逞之后的张稀霖,就施施然在喧闹大街上的店铺,伸手从戏服老板的柜台上拿起针线缝补戏服起来。
得益于从小当家的缘故,张稀霖的动手能力不错,缝补得丝毫没有看出差别,连景晓萌都看呆了。却没想到那店老板如此可恶,竟然是打算要走了景晓萌几百块钱才算罢休。
学生能有几个钱?被居高不下的物价给折腾,就已经很够呛了,现在还被如此明目张胆地“打劫”,张稀霖见此,本来火爆的脾气一下子就起来了。
她挡在了景晓萌的面前,冷冷地看向那店老板,语气不善道,“好啊,你要是再纠缠不休,那么我们就报警处理,好了,现在衣服是完好无缺的,如果你使坏现在把它扯破了,那你就是诈骗,不过算了……”
张稀霖往店铺墙上扫了一眼后,一笑,“我看,我还是打电话给工商局的好,还能得个两千块钱举报费不是?刚好也可以赔你的钱”
女老板的脸又气又怒,景晓萌这才注意到,这家店铺是没有营业执照的。
但看到女老板气呼呼的想冲过来打人的样子,景晓萌就不由地有些发怵,他拉一下张稀霖衣袖,刚想说这样咄咄逼人不太好吧。
张稀霖怕女老板看出他们意见不一而又猖獗,所以一下子将景晓萌的手扣住,和自己的手一起背在身后,仍旧定定地看那女老板。
张稀霖是如此镇定--但也可以看得出她某些层面的好斗天性,惹了她没什么好果子吃,就算是那膘肥体壮的女老板上前,相信张稀霖也不会惧怕,反而会燃烧起无限斗志,有那女老板好看的。
而那女老板似乎是个不撞南墙不服输的性格,还想牙尖嘴利几句,张稀霖紧接着说,“你要是想放狠话,说什么以后不租给我们的话,就免了,反正我们又不是只有你这家店铺,你还是趁早担心你家店铺的信誉问题吧!现在,你看是让我们走,还是报警?”
张稀霖语气的重点放在了最后的报警上面,效果很是明显,那女老板脸上五颜六色地,想放几句狠话,却又顾忌想起“为商之道在于和”,看上去是硬把想说的难听的话给咽了回去,才算平静了几分。
之前她一向生活不如意,也就养成了这样阴郁的性格,周遭没什么人敢惹她,也惹不过她,也就罢了,不过今天遇到张稀霖这样的硬茬,无可奈何,却也不得不面上软弱几分。
那店老板勉强陪了几句好话,却是连景晓萌这样一贯不擅揪人错处的人,听了也有些不悦。
不过见好就收,一肚子火气的张稀霖挑了挑眉,“算了吧,没找你拿赔偿就算好的好的了,以后别这样了……”
张稀霖说着,看清了那店老板眼底的阴狠,就住了口,没再说什么,心想道敢情她还委屈上了?所以即使出了店门,张稀霖的脸色也还是沉沉。
景晓萌和她一起走在街上,明明腿长步子不小,却退后一步走在张稀霖身后,亦步亦趋地,一手捂着另一只刚刚被张稀霖刚走出店门就不由松开的手,有些体味不来那手中的余温。
然后他又突然想起,她刚刚在那个讨厌的店老板前露出的那个微笑,不同于之前第一次微笑的瑰丽,却带着几分狡黠的志在必得--那笑不禁让他脸上都是红扑扑的,又羞愧于自己的词穷。
张稀霖走了一会突然回头凌厉问道,“她之前也这样过吗?”
张稀霖的语气硬硬地,带着不容拒绝的气势——以往她是不会这样无礼的,但因为今天有些气得狠了,才会这般问责。
而景晓萌虽然温和,却也不是什么质问都忍让的,今天也是被突然问蒙了,什么掩饰也不会,只是喏喏得迟疑了一声。
张稀霖的下颚立刻紧了一下,面无表情道,“她要了多少?”。张稀霖的表情非常不善,似乎下一秒就要爆发了似的。
来不及欣喜莫名被人维护的感觉,景晓萌怕她又要冲回去找那老板,连忙摆手,“没多少的”--话才说完,然后又觉得自己被如此轻巧地巧取豪夺很没面子,所以他又讷讷地抬眸看她一眼,而后垂下视线。
场面又很长一段时间寂静,大概是张稀霖看到他一个大男人这样表现,也不知道还说什么好,半晌才说了一句,“那到时候回去报销吧……”
景晓萌急忙摆手,“不用了,是我的失误,我自己负担就好”
张稀霖又是一愣,嘴唇动了动,似乎脱口而出想说什么话,却忍住,点了下头,没再说话。
只是不知为什么,景晓萌似乎看见了她一闪而过的失望神色,有些心惊,觉得自己似乎失去了什么,却是因为张稀霖的动作飞快,而难以抓住的飞速思绪给忘却了。
张稀霖自己也知道过犹不及的道理,本来就没想要回去找店老板,也只是诈他问一问罢了。不过景晓萌那样回答,她也没什么可说了。于是就这么地两个人之间的空气又凝固了起来。
时光悠长,江边的缕缕波光,在夕阳的投影下打在张稀霖的脸上。她困倦地抓了抓自己头发,“那我们回去吧!”,她说了一句,然后就自顾自地朝前走去。
“那个”,景晓萌有些不好意思地伸手拦了下她。
“嗯?”,张稀霖因为景晓萌骤然喊住自己,还没松下的眉头又紧了起来。
“回去的路在另一边”,景晓萌微微一笑。
“啊?噢……”,张稀霖有些不自然地摸了摸鼻子,乖乖的往回走去。
第一次见张稀霖有这样尴尬反应的景晓萌,不禁觉得有些好笑。他低头嘴唇一抿,然后跟上了她,顿觉淡淡的幸福围绕着他。
不可否认,不曾想过的奇妙相遇,发生在了景晓萌身上。
因为话剧团的活动,使景晓萌意识到,他们从未有过交集的生活,似乎终于有了一些发展可能,这不免让人欣喜。
在很多时候,或者说是大多数情况下,人们很容易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对一个人有好感,甚至幻想。但如果那个人离你太远,而你一贯生活思维方式会为你的这好感潜意识做出评估,然后在知道怎样都不可能实现愿望的情况下后你,也会不知不觉地回归现实中——最直接的后果,就是导致理想爱恋就濒临破灭(这其中要扣除情感非常强烈的一种)。
景晓萌一直是一个很向上乐观的人,虽然生性有些敏感脆弱,但他母亲小心翼翼呵护他十几年而形成的处事方式,让他庆幸这次上天的“安排”弥补了他的不足。否则的话,他是一辈子都接近不了张稀霖的--而那一点也是景晓萌最不想看到的。
但现在情况还好,至少他和张稀霖是认识的,并且还有下一步的可能--这也让他意识到,也许这段难以启齿的暗恋,或许并不一定会无疾而终。
在明白这一点后的景晓萌,居然像个情窦初开的小女生一样,偷偷打听到了张稀霖班级的课程,然后每天在涂洛山下的操场奔跑着,就只是为了制造某些所谓的“偶遇”迹象。
只是后来,景晓萌偶然想起他那天假装在锻炼的时候,被老师叫过去帮忙赛跑记录成绩的时候,念到张稀霖的名字,他忐忑的抬头,看到的却是别人时的感觉。
那一瞬间他很楞,楞完之后却是涌起极其的愤怒。
他不知道为什么,也没想过她可能是有什么原因所以才找人代考,他只是一心想着,他本也以为她也是那种事必躬亲、绝不虚假,完美的人……
可,就是那次的事情让他觉得,她可能其实也没他想得那么好吧?也甚至她也和他认识的别的女生一样,都那样地表里不一......这种可怕的想法,让原本一心想奉献全部自己的他,也不免有些苦恼犹豫。
所以说,景晓萌大概就是很多人眼中那种一根筋的人,也很无情的人。
因为他妈妈是个坦荡正直的人,所以他也从来没有作过弊。虽然他也知道别人那么做,而且有人想看自己的答案的时候,他也让人看--但他们都是跟他无关,或者说是他根本不会去关注的人,所以他并不在意。
而张稀霖被他私当做他未来的配偶--他把她当做自己人,才会这么在意。所以当张稀霖的所作所为与他母亲所教授的理论相违背时,他才如此困扰。
他一向认为自己是个独特,在某种程度上还算是不沦落了俗流,谦虚的人,有自己的骄傲。诚然,他也认为她是住在云端上的少女,可以做到他做不到的潇洒,也是他在自己的生活中不可触及的人......可这么一来,除了证明原来张稀霖也并不全是那样的一股清流,也证明了这世界上真的没有完美的人--至少是相对完美的人以外,他还能得到什么?除了为自己没有办法,将张稀霖归类成为他生活中的接触类型中的一种而有些失望外,什么也没有了。而景晓萌斗志昂扬要追求幸福生活的心,因为时不时地想起张稀霖找人代考的事,就不由地消退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