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以重生的这辈子,除了满足他母亲的念想,断绝□□以外。仔细想想,他也的确是可以把成亲这件事提上日程的。
毕竟冠礼后尽早生下孩子的话,多生几个,把孩子过继给棠浮--那时候再说出他身死的消息,应该不会让人那么难以接受的,而且那也会很好地解决两派传承有人的窘境......
那时再来解决南悠家余孽的问题也为时不晚--毕竟前世他们可是好好伪装成世家大族到最后才现形的--而如果他先解决了那之前的困境,也才好为对付南悠家的反扑早做打算。
现下他十四,再过两年冠礼,相看人家倒是不迟,只不过之前都被他给推了而已。
而至于南悠名尘......
陆棠燃陡然想到他,有一瞬间的难以呼吸,但还是坚定了下来。毕竟再多的爱也早已被那暗无天日的阴晦时光给磨出茧了--所以只要蒙蔽自己的心,就可以安逸生活一辈子,又有谁做不到呢?
这简直太简单了......
陆棠燃眸间闪过一丝心痛,但还是看向宴欢,低低地,“你去吧!也让母亲多挑几个好生养的--我没心情应付--性子要好且守静的,这件事最好在我回去之前就办好......对了,既说了我去北界追查,差人去置办些东西,到时我带回去”,他最后吩咐了一句。
宴欢一一应了,见没有别的吩咐,这才退去。
房里一时寂静下来。
陆棠燃的眼则仍呆呆地看着宴欢刚刚跪着的位置,似乎陷入了自己的沉思中,悲痛不已。
“燃少爷,您别......”,爱狸忍不住开口了,眼角有泪光闪烁。
作为从小伺候陆棠浮的心腹来说,主子荣辱大于天。当知道棠浮少爷身死的时候,她也几欲发狂,可事情涉及到诸多方面,甚至关乎松溪一脉传承的重大,她再不愿,也还是不得不承认,这事唯有按照陆棠燃的吩咐做,如此才能万全。
只是想想,所有的重担和压力不全都灌到他一人身上了吗?
那天她还疑为什么早上青衣出去的少爷,晚间却是一身血溅红纱地回来了......直到他醒过来说了那些事,她才发觉,原来命运如此残酷,早已为他们的世界蒙上了一层红色袈裟。
本都只是好容易养大的小儿,渴望弟兄的陪伴--却是一个身死,另一个独自留于人间的苦楚不得而知......
爱狸思及往日陆棠浮的种种,看着面前憔悴人的苍白,眼泪不禁流了下来。
“无事”,被哭泣声拉回思绪的陆棠燃倒是没多说什么,只是眉目肃然。
“既是已经决定如此做了,就没什么好说的--只是我分身乏术,到时回青山又或者来松溪,光用闭关恐怕会引人猜疑,且也无法同时出现--最好造个大的事端,如此两人不合倒是可以解释......”。
上辈子他就是因此差点被拆穿了--毕竟一个闭关,另一个就出现--自然会被有心人放大--而且就算是后来他故意假装跟松溪一派断绝联系,也未能安然。
陆棠燃的眉头紧锁着,忧心不已--即使他是经过历代长老言传身教的人,才学功夫也在上乘,但前世死之前也才二十二岁--且为着棠浮的死,又只盯紧了南悠名尘,更是忽略了其他的发展,自然难以周全。
陆棠燃想着,头倒是有些痛了。
扶着床桅顺势躺下,还没等他想好如何解决之时,门却被轻轻扣了一下,几不可闻--只有醒着的人才能听见。
“少爷,南宫少爷感激您拔刀仗义相助,听闻您重伤卧床,望来亲探,现下若木长老已将人带来了,可见否?”,门外侍卫传音进来道。
没办法,陆棠浮自小是在松溪一个人长大的,虽有长老相教,但于人来说,他是未来家主,即使现在因为淳惠夫人在世,所以他也只能被称为少爷,但他在松溪上无长辈,自然就是一家之主。
一家之主如何能让他人置噱?他也只能适应一个人孤寡的生活。
是以从小就一人独占主屋的他,因为看不得那太过空旷的孤寂,在房间内每隔一步的距离,都布上了条条青纱,从内往外圈圈荡漾出去--虽然免了空荡,但那阻音却厉害得很,是以侍卫也只得以传音进来。
陆棠燃倒是一时间怔了。
他料想过若木长老招待完南悠名尘后是会来找自己的,却没想到他也会跟来!
眉心一皱,瞬间他就为自己听到那名字而加快跳动的心厌恶自己了。
只是陆棠燃打定主意不再与他接触--至少得等到他能抵抗那情意为止,所以他只是示意了下爱狸,然后就闭上了眼睛--毕竟他本来也就躺在床上,且要休息了。
爱狸自然知晓如何处理,见状轻巧地退了出去--至于剩下的事,就不是他需要担心的了。
躺在床上、却像躺在自己的墓棺里的陆棠燃心想,“最后一次了,这是最后一次,我的心因为你而跳动--等我再见到你,你必是我的陌生人,也是我的仇人,更是我的敌人......”。
然后他缓缓地闭上了眼眸,最后映入眼帘的,则是同崖间青衣飞扬的陆棠浮一样的青色漫漫。
浪费了十年的时间,那些时光,陆棠燃也当自己死了,而现在才算重生。
只是扣除上辈子茫然针对南悠名尘的八年时光,加上重新回来的时光里--那两年的时光里,即使是有母亲的存在陪伴慰藉,但他其实已经感受不到很多快乐了--所以也等于白活。
但他不明白为什么......明明他已经很认真地活了,却还是得到这样一个结果。
今日,如他一如既往地红衣满裳的名号--燃,他穿着大红婚服,看着高坐在堂的母亲,心里也只是为了母亲的笑而感到欣慰而已--因为那意味着这一世,他总算没有对不起她的期盼了--可那再多也只是这样了。
他根本不在意的人的眼光,也不在意他自己根本不愿意把自己交到一个陌生人身上--不过他是得狠下心了。
毕竟上辈子他就是对自己太仁慈,妄想会有什么幸福生活,才会弄得那一切更加不堪......所以这样最好。
那红色嫁衣的女子已经被引入婚房,陆棠燃还得留下招待众人。
只是,看着门外姗姗来迟的青衣爱狸,他不禁皱了下眉。
李爱狸手中托着一柄离剑,端端走了进来,口中的笑疏离却不失恭敬。
“燃大少爷,浮二少爷特奉上离剑,恭喜您和夫人百年好合......”。
话音未落,陆棠燃眉目一冷,冽笑起来,“离剑历代主人全都是孤主,难得白头到老......呵,送的倒是好剑,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要来离间我和夫人的感情的呢!”。
谈笑间,陆棠燃隔空伸手将那剑取了过来,寸寸粉碎于地。
低笑了一声,他一挥袖,将李爱狸扫了出去。
而后者凌空翻了一下,才狼狈地半跪在地落地,隐去脸上的神色愤愤,擦了下嘴角的血迹,爱狸低低应声,然后飞快退了下去。
大厅上的人眼口于心,只作不知。
谁都知道,自肩挑陆家不同两房后,陆棠燃和陆棠浮这对兄弟,是绝不可能会有心平气和坐下来谈话的机会了。
本来事情也不至于到这种地步才是--实在是陆棠燃和陆棠浮爱上同一个女子,为着那难得的爱意,他们两人都付出良多。
且说起来不齿的是,那女子最开始也是和陆棠浮先相爱的,最后却是陆棠燃得到了......是以陆棠浮如此行径,在众人眼里倒也情有可原,倒是那女人见异思迁的本事......真令人不解陆棠燃的眼光。
陆棠燃面色强掩不愉,拱了拱手,送淳惠夫人进了后堂。
这两年来,为了让两人有明确不在同一场和出现的理由,他煞费苦心,且为了安全,连他母亲淳惠夫人也没告诉的,是以,没有见到心心念念陆棠浮的老夫人难受了--难受两兄弟之间闹成这样--陆棠燃虽然心疼,也只能如此。
好容易把人劝好的陆棠燃也不去前厅了,想了想,他径直到了后院。
因着是去洞房,陆棠燃也没叫陆宴欢跟着了。
前厅到后院还有一座花园,陆棠燃施施然走着,走向他既定的人生--待会他往那个女人温暖的子宫里注入生命,诞下独独属于自己灵魂的分支。
他走得很慢,思绪也慢到有一个人落到了面前良久才反应过来。
“南悠少爷 ”,陆棠燃眉头一跳,眸间暗沉了下来,声音却如清风寄月,“你怎么在这?前院招待不周吗?”。
一如俊美的南悠名尘却像是没听见他的问话似的,只是伸手去扶他的脸。
陆棠燃见状利落地退后,侧过脸去不再看他,“想必南悠少爷是喝醉了,来人......”。
陆棠燃才刚吩咐了一句,就被南悠名尘扑上前来抱住的动作给震惊了,剩下的话也不由地吞进了肚子里。
不由得他奇怪--自重生以来,他在公开场合和南悠名尘见面的次数--不论是以陆棠燃还是陆棠浮的身份,都没有几次,而且那也是仅在于不得已的情况下。
是以他又有什么资格这么突兀地抱着自己呢?陆棠燃不解。
陆棠燃推了推他,想要把他从自己身上扒下来--却是使劲也扳不动的无力。
不知为什么,原本贪恋一丝他拥抱的陆棠燃心中瞬间烦躁起来了,总感觉有某些事情要超出预料似的。
头脑昏沉,他咬了咬舌尖。
南悠名尘倒仿佛不明所以似的,问他,“你讨厌我?”。
陆棠燃并不明白他问的意义所在,只是淡淡。
“说不上,恨你都浪费我感情”。
南悠名尘再想不到这个,胸腔似乎只有火焰升起,“你很好!”,
“粟元,你很好”,他又说了句,只是脸上又古怪起来,勾起唇,“还是我该叫你惠踪?”。
陆棠燃莫名迷糊的思绪一下子就回来了,粟元是他的字,惠踪是棠浮的字,他怎么会知道?
难道他在诈自己?陆棠燃瞬间警觉。
但他来不及多想,只是头痛欲裂,并陷入了沉沉的迷境.......
上辈子也是这样,陆棠燃隐约记起来了。
他不知道为什么,明明他因为棠浮的缘故,一开始就厌烦了南悠名尘的,当然也因为当时知道无法抵抗他背后的家族,所以避之唯恐不及......可不知道为什么,南悠名尘却还是在某一天找到自己--就像今天的这样,质问自己,又喜欢自己。
那种喜欢他一直当作耻辱,所以陆棠燃狠狠地摧毁了他的幻想。
只是没想到他却像恼羞成怒似的,可以针对自己,又亲近陆棠浮--可那时候的陆棠浮也是自己啊!
陆棠燃简直难以言喻那种感觉--水火之中。
青山长房坚持剑术为先,而松溪二房则坚持建德为先更为妥帖。
陆棠燃学了两房之技,但因为其理念不同,反倒未能在剑术上提高,因而落了下乘。
加上前辈子南悠家族隐藏极好--声明极盛,直到最后也才暴露出来的,所以既打不过南悠名尘,又被南悠名尘针对,陆棠燃的日子并不好过......甚至最后也才会走火入魔。
陆棠燃倒是有想过陆氏的欠缺所在。
青山松溪长老之前斩杀魔教的时候,用的是各派的法门--青山长老剑术为先,制服了魔教首领,然后是松溪长老气修环绕,生生耗死了那魔头的生机--所以各有长处。
就像一个家族,就要有青山派能立世的本事,才能在斗争中存活下来,但立世之后,也要有松溪派能绵延世家的长气,才能稳固。
只不过要说取长补短什么话的话,那倒是有些困难。
青山松溪对外的时候是很一致的,毕竟逃不过同一个陆字,但如果就从理念来说的话,说是取长补短,那却简直是侮辱。
这种东西势必是要有个输赢的,毕竟精神理念的信奉不同于管理。
这辈子陆棠燃也没因着上辈子的缘故,放弃了坚持,所以仍旧信奉着剑术为先。
只不过在假扮陆棠浮的时候,松溪长老却都觉得他的本事几无长进,对他甚是严苛--这导致他倒是学进去不少,但于修为上面却无几分长进。
如今他被南悠名尘挟持着,却也挣脱不了。
因为陆棠燃迷迷糊糊见,觉察出南悠名尘和自己抵着头,在侵入他的神识,只是却挣脱不开。
脑海中闪过前世他一直假扮弟弟两头跑的日子,南悠名尘对自己的针对,和陆棠浮身份的自己的关怀,直到二十二岁那年,,南悠家暴露出真面目,杀尽天下好汉,却在对陆家仁慈了下来--因为他让淳惠夫人选一个棠儿留下......
南悠名尘是喜欢陆棠燃的。
那喜欢就算是知道陆棠浮喜欢自己,也并未改变分毫。只是比对他人多了几分怜惜的交心。
他只是见他们两兄弟的不可开交也无可奈何,他知道陆棠浮渴望母爱,甚至隐隐对当初淳惠夫人抛下自己跟着长房去的选择而心有埋怨--所以为了陆棠浮要回母亲,也为了......他可以趁势把陆棠燃囚禁,他向淳惠夫人提出了那个条件。
至少不管怎样,他都要得到才是--不然的话,似之前无法控制的执念、血流成河,他就再也克制不住了......
但他做梦也没想到他们是一个人--或者说是隐隐察觉了,但他却不愿意承认--因为如果是真的话,那那个人的弟弟大概是为了自己死的......他又怎能再得到他呢?所以他潜意识忽略了这点。
只是他再没想到,他们竟然真是一个人!而且陆棠燃对他又爱又恨下,假装兄弟相约,然后作为陆棠浮嘱托照顾母亲后自尽,而他自己作为陆棠燃知道后,生气地来找自己决斗--其实他本就打算和自己同归于尽了,做那么多,也只不过为了避免淳惠夫人伤心为难罢了......
太难了!太难了......和陆棠燃抵着头的南悠名尘心想,感情这种东西真的太难了。
要拥有一份完整的爱情,就要像不断感冒地一样感染病毒:修复了,就完成;失败了,则毁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