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花讨厌这种目光,讨厌有这种目光的人……更讨厌在这种目光下,无地自容的自己。
她扯出一个比哭还要难看的笑来:“我若说了,我们就能活了吗?”
蜃海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能不能活,但总归要试一试能不能争取活命。无方城再怎么说也是有法规的,如果真是那个人有错在先……”
她说到半截,忽然停顿下来,因为蜃海想到一个极为关键的问题。
“骨生花者的特权……是什么?”
这次不用阿花回答,一旁的白袍道长就做了回答:
“骨生花者若打杀了旁人,无事发生。可若旁人打杀了他,则不问何种缘由,旁人活不到明日傍晚。”
张续右眼里含着笑意,左眼是黑漆漆的眼洞,他盘坐在牢狱之中,却好像端坐高坛讲经说法。
“其实这个法规挺有人情味的,至少给了‘旁人’有交待后事的时间,所以——”张续把脸伸到阿花面前,好像问一件平常事一般,“你为什么要逃呢?”
猎食者毫不吝惜地展示出恶意。
头扎两只小辫的女娃在扑面而来的巨大恶意里,肝胆俱颤,不敢动弹分毫。
张续选的角度很有门道,从蜃海的方向根本看不到他的表情。
蜃海只能看到面向自己的阿花眼瞳骤缩。
“哈哈,小道还以为阿花小姑娘什么都不怕呢。”张续直起身,甩了甩袖子,“这不也是知道害怕么?所以说啊,小娃娃不要总是那么无法无天,不敬长辈,好像自己无畏生死,所以什么都不在乎了一样。”
张续打着哈哈笑,阿花却不敢接话了,小姑娘拽着蜃海的袖子,往少年身后躲了躲。
尽管道士没有泄露半分杀气,但阿花注意到了他的眼神——
那与城中屠夫屠宰猪羊时没什么两样。
阿花知道,这个笑面道士在刚才一瞬间,动过杀心。
蜃海品着小姑娘的反应,看不出神色,她抬眼打量着面前好似颇为无辜的白袍道士。
在蜃海看着张续的同时,张续也在看着蜃海。
对坐的两人一人着玄衣,一人着白袍。
有光透过牢狱狭窄的栏窗,投照在二人位置正中。
对阿花这个无方城的小女娃,他们二人——
一方劝生,一方劝死。
阿花一时不敢发出声音,怕打破这种没有针芒的对峙。
关押三人的牢狱变得针落可闻。
殊不知表面平静无波的蜃海正在疯狂地寻求外援。
【前辈!前辈你在吗!】
【我好像招惹了个不得了的人物!看架势对方好像要撕破脸了。】
【我觉得他应该不是冲着我来的……】
【前辈,你让我扮演的到底是什么人啊!】
蜃海有些悲愤。
她为什么学不会进入神识海。
如果她能进去,一能知道阿烈前辈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二能……
啊,眼下这情况,就算进了神识海,阿烈前辈若还是不回应她,依旧于事无补。
心中越是焦躁,蜃海的表现与气势就越要深不可测。
她记得阿烈前辈让自己扮演的,是前辈自己的主人。
而阿烈前辈曾再三叮嘱过一定要确保住人设。
蜃海看过很多话本子,自然知道人设的大致意思。
她需要做的,就是维护住自己所化外相的大能气质。
【前辈啊……】
【我目前的能力只能装装架子,倘若真动起手来,不出半个回合就会落败。】
【前辈你若不想看到我被打死,就说句话……】
神识海中依旧没有任何回应。
很好,蜃海想,看来接下来只能争取通过语言和情感,从心理与精神方面化解这场对峙。
张续看着面前的玄衣少年。
“嘻。”白袍道士笑了一声,“小友,我们聊了这么久,还不知道小友你祖辈何人?”
【啊——】
一个打着哈欠的熟悉声音在蜃海的脑子里响起。
【告诉他,你是他爷爷。】
【孙子问爷爷祖辈何人,是不是太不像话了点?】
狂言出。
蜃海:【……】
前辈你睡了这么久,终于睡傻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