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骨生花者杀了旁人,可不问缘由。旁人杀了骨生花者,次日便处死”这条法令所体现的无方城法规一样,骨生花者不愿意配合银甲卫查案,那么谁也不能逼迫他配合。
这,就是骨生花者的特权。
即使瓷娃娃男童并不是个修真者,他只是个长了骨生花的普通人。
门外的银甲卫离开了。
蜃海听到这队人对下一户人家的大声呵责,恶语相向,以及瓶瓶罐罐被砸碎的声音,其间还夹杂着女人的啜泣,幼童的嚎哭。
大概是因为在男童家吃了瘪,所以这些银甲卫对下一家极为严厉。
——因为下一家只有普通人,他们没有一个是骨生花携带者。
这样的城……这样的城……
法令不能保护平民啊。
如果管理者都不愿意保护平民,那么这些普通人要如何保护自己?
靠拳头吗?
——可这样到的话,这里到底是城池,还是弱肉强食的丛林?
蜃海看着将门关好的男童,突然问道:“骨生花能后天生长吗?”
身穿白色道袍的男童愣了愣,他没想过蜃海会问这个问题。
“骨生花是天生的。”他思考了一下,“城里是这么告诉城中人的,只是我的……”
他垂下眼不太敢看蜃海:“……他以前是没有的,后来就有了。”男童没有说出那个人是谁。
不过蜃海可以猜到。
有骨生花的是之前被女娃称为老畜生的“爹”。
后天可以长的骨生花——
这是不是就是这座城里的普通百姓最终的出路?
她看着男童不停渗血的腿。
“不疼的。”男童带着蜃海走进了屋子里,“只是看着严重点。”
他咧开嘴笑了一下:“我没有痛觉。”所以不疼。
“姐姐叫花息,我叫花卫……”他话没说完。
“你不姓花,少在那里攀亲戚。”一个毫不客气的声音传来。
蜃海看过去,阿花抱着腿团坐在不远处的床边。她的脸埋在胳膊里,说话的时候没有抬头,声音有些发闷。
名为花卫的男童并不在意:“我们……姐姐她随母姓。”
花息见男童识趣改口,于是没有口出恶语,仅仅“哼”了一声。
花卫给蜃海倒了一杯茶水:“那个男人以前不坏,后来他为了家里主动长了骨生花,就变了。”
“骨生花很疼,很多人都性情大变,他也是。”花卫轻轻讲道。
蜃海没有碰花卫倒的水,只是安静地听男童说话。
果然,会有普通人家为了更好的生活,选择去做骨生花携带者。
可,哪怕关上门,坐在屋中,蜃海也能听到回荡在无方城上空,久久不能停歇的痛苦哀嚎。
身穿白色道袍的骨生花者——
像鬼。
鬼哭声不断的无方城——
似阿鼻。
图什么啊?
蜃海想不明白。
图把人变成鬼?
图建一座鬼哭狼嚎,无间地狱一样的城?
她想到了半边人脸,半边骷髅面的张续。
又想到那人能被写有万家心愿的灯火拦住……
蜃海承认那个时候她其实是有赌的成分。她以为张续执行法令,本心也是为了这座城。但当她更了解无方城的规则后,她才恍觉——
无方城中,法比人金贵。
就算是有阿烈前辈化虚为实能力的加持,她那个幻境……也是困不住张续的吧。
疑问越来越多。
蜃海想,这些疑问阿烈前辈或许可以解。就是不知道他愿不愿意说。
花卫没有继续讲接下来发生的故事,他坐在木凳上沉默起来。
“一个家中,有一个骨生花者难道不够吗?”蜃海问。
既然花卫是骨生花者,那么姐弟二人的爹为什么依旧需要成为骨生花者?
花卫摇了摇头,刚要说话。
从床那边传来一声轻嗤。
花卫的脸色变得更加苍白,他几次开口都没有回答出原因。
“我来说。”一直抱着膝盖的小姑娘赤脚走下床,“骨生花是可以遗传给后代的。”
小姑娘如同在揭开一道深可见骨的伤疤。
她红着眼睛,逼迫自己目不转睛地盯着蜃海,语气嘲讽:“老畜生以为家中有个小畜生就能当老爷了。”
“所以他找了很多骨生花畜生来与我娘亲同房。”
说到此处,她忽然笑了起来,带着伤敌八百,自损万万倍的决然:“可老畜生不知,无方城骨生花者的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不看母系——”
“只凭父系。”
“他啊,有了个小畜生做便宜儿子,也当不了老爷。”
她看着低头死死抓紧自己衣摆的瓷娃娃男童,快意地说:“实话实说呗,你再怎么隐瞒事实,也改变不了自己的来路不正,肮脏不堪。”
“小——”
“畜——”
“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