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宫西苑,一处荒废已久的偏院里,一个神秘的女子住了进来。
这女子身份成谜,容貌也成谜。
她被人抬进来时,背后是一道道触目惊心的血痕,脸上还戴着半截银面具。皇上身边的公公亲自来安置,并找了太医为她治伤。
宫里人从未见过这号人物,都纷纷猜测她的身份。
起初都以为,她是皇上在宫外养的女人,因此才不能以真面目示人。可那一身伤,却又不知道如何解释。
直到有人打听到,这女子是在诏狱里受过刑出来的,众人便不再敢过多谈论,开始对她所住的偏院避之不及,也没人敢去照顾她。
“嘶……”
薛银砾趴在床上,背上的伤口在抹了药后,更是疼痛难忍。
就在这时,门口响起吱呀一声。
两颗戴着太监帽的小脑袋从门缝里一上一下探进来,那两张白皙稚嫩的脸十分相似,竟如一个模子中刻出来似的。
“莺姐姐!”
下面的小脑袋兴奋地喊出了声,随即一只手伸出来,严严实实捂住小脑袋的嘴。
“小声点,别让人发现了。”
“启明!长庚!”
薛银砾震惊不已,她看着这两个打扮成太监模样的瘦弱姑娘,一时有些哭笑不得。
启明甩开她孪生妹妹的手,扑通一下跪到床前。看到薛银砾的后背裹满纱布,满处都是血,她秀巧的五官皱成一团,眼泪瞬间啪嗒啪嗒掉了下来。
“太过分了!他们怎么能这么对你!”
“莺姐姐,你受苦了。”
这对孪生姐妹握着薛银砾的手,虽是浑然相同的脸,哭得确是两模两样。姐姐启明抹着脸,一把鼻涕一把泪,妹妹长庚则红着眼眶,豆大的泪珠一滴滴滚在脸颊上。
“我没事,”薛银砾鼻头一酸,也心疼地看着两个妹妹,“不是让你们在城里等着吗,这要是让人发现了怎么办?”
薛银砾和启明长庚并非亲姐妹,只是来京城的这一路上,为了行事方便,三人都女扮男装谎称是郑家的三兄弟。
七年前,在薛银砾摔下山崖奄奄一息之际,正是在山林间采药的长庚和启明发现了她。
她们的父亲去世早,只有母亲郑二娘以织布为生,维持家中生计。
启明和长庚一家人住在苍州宣平县,薛银砾在郑家母女三人的照料下,逐渐治好了伤。
自死里逃生后,薛银砾就在计划如何回到京城复仇。
她想到通过科举入朝为官,然而科举之路已被天下读书人挤破了脑袋,若是家里没点权势,想中进士谈何容易,更别提谋求高职。况且若是如此,就免不了要在首辅魏悯手下做事。而朝中势力均在魏悯掌控之中,如此一来,她是罪臣之女的事情,也早晚都会被察觉。
于是薛银砾想到了钦天监。
定历法,编制节气,观测天象,能直接与皇帝接触,几乎不用受内阁管制。
正巧她还是侯府千金时,就是京中有名的才女,在天文星象上颇有造诣。
此后七年,薛银砾一直待在郑家,平日除了种地织布,便是一心钻研天文算学。
宣平县地势比京城高,位置更适合观测星象。
在与日月星云打交道的日子里,她与郑二娘和启明长庚一起过着安稳的生活,曾觉得内心变得更加平静,心中复仇的火焰也渐渐减弱了。
然而郑二娘的离世,让她再次坚定了决心。
今年宣平县旱情最是严峻,朝廷拨来的赈粮却被宣平县令赵令韬恣肆贪墨。
宣平县民饥不果腹,自然无人再买布。郑二娘断了生计,再加上不慎染疾,终究在两月前病逝,没能挺过这次的旱灾。
于是薛银砾化名为郑莺,带着启明长庚前往京城。
一路上她们尝试过写状告官,可那宣平县令颇有势力,苍州的衙门没有一个敢接她们的状,几次下来均不了了之。
来到京城时,她们已是走投无路,连官衙的门都摸不到,薛银砾这才女扮男装,买通一个叫许绍的人,代替他的身份参与钦天监的统试。
“姐姐突然没了联系,我们日日担心,想着如果到了宫里,定能打听到些消息,没想到姐姐这段日子是被关进了刑部监狱。”长庚边哭边说道。
薛银砾无奈一笑。
“那你们也不至于装成太监吧。”
“姐姐不也是女扮男装进来的,还好我们这一路来京城,已经这样装习惯了,倒也没露出马脚。”
启明撅起嘴,哭肿的眼睛硬是挤出了骄傲的神色。
“那是我不得已出此下策。钦天监只有男人才能当官,你们要想进宫,当宫女不也行吗。”薛银砾慈爱地看着两个十八岁的女孩,瘦小的身躯将一身太监衣服穿得松松垮垮,确是有股男孩的楞头劲儿,但看着好像也就十三四岁的模样。
“对哦。”
启明和长庚面面相觑,好似看着镜子中的自己,一副我怎么没想到的恍然大悟神情。
“都是启明的馊主意。”长庚不满道,“我就说要是被发现那肯定全完了。”
“扮成太监不好吗?只需在宫里做做杂役,也不用去服侍那些娇贵的娘娘们了。”
启明回嘴道,说到娇贵两字时,故意将咬字加重。
从出生起就困于生计的她,最痛恨的便是这些天生锦衣玉食,坐享其成的人。
孪生姐妹相貌相同,但性格迥然。
心思敏感的长庚已经想到,她们的大姐薛银砾,曾经也是个娇贵千金,于是连忙瞪了启明一眼,转头好奇地询问薛银砾:
“莺姐姐,所以刑部是放过你了吗?”
薛银砾面色一沉,将在狱中与萧月狐达成的约定给两人讲了一遍。
只不过她略去了自己和萧月狐的过往,这件事,还是永远都烂在她一个人的肚子里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