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6
梁渝音自打从床上醒来,便有件奇异发现——今天的陈履安有着格外的好脾气。
本以为这是自己作息颠倒的错觉,她却在将早餐的茴香包子错买成香咸豆腐馅的那一刻确定了自己的结论。
她尝过那家的包子,老板有时候用心,有时是无意,做出的东西味道并不稳定,很多个时刻咸得厉害,像打死了卖盐的商贩。
好像有点欺负人。
“真能吃吗?要不算了吧?”
梁渝音皱着眉杵在那里,看陈履安如常安静咀嚼,伸手欲将泛着红油的包子拿掉,这人却开口清淡拒绝:“这个就可以。”
他的真诚成功让梁渝音开始新一轮愧疚。
“改天你出院,我给你煲汤吧,海带排骨,红枣金耳,或者什么其他简单一些的,都可以。”
梁渝音不知该如何表达歉意,她抿着软唇坐在床边,给胃病初愈的人画大饼。
这是她擅长的东西,左耳进右耳出就可以。陈履安领教过几次,并不当真。
他慢悠悠地吃掉早餐,收拾好包装盒子,用酒精湿巾擦干净手指和茶几,而后背对梁渝音轻声开口,状作无聊:“昨晚,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声音?
“什么声音?”
梁渝音心不在焉地问道,手指划开屏幕,跟司机师傅确认半小时后的车程。
“哭声。”
陈履安躺回病床,慢条斯理地抬起眼皮:“准确来说,是哽咽的声音。”
听着很是瘆人,梁渝音停下动作,摇头蹙眉:“没有。”
“大概是隔壁的病人。”
她不在意地回看手机,“医院里有哭声并不是什么稀罕事情。”
这话倒有道理。
陈履安没有继续深究,他随意地点了点头。
十点钟。
蒋护士来查房,说病人恢复很好,下午再做个检查,没问题的话马上可以出院。
梁渝音抢在陈履安前跟人眉眼弯弯的道谢,又应对方下一句“这么可心的另一半真是难得”。
男主角对此见惯不惯,全程微笑着做个优秀背景板。
把蒋护士送走后,梁渝音直言自己要回去一趟。
她对陈履安那句“你不用再过来”置若罔闻,只是拎过茶几旁的早餐盒子,自顾自地交待行程:“你睡个回笼觉,我去取个陶。”
那只陶壶已经在窑洞里烧制了近十五个小时。
该说梁渝音最近的运气确实不太好。坐进出租车时,天气还是晴朗的明。待还是回到滁镇,日光已经被乌云悉数隐入。
“估计一会儿就要下雨,姑娘,我不能老在这等你,你得抓紧回来。”
出租车师傅转下车窗,操着口浓浓的方言跟梁渝音交待。
“放心师傅,我肯定早早就过来。”
她跟司机摆了摆手,转身便跑向烧制陶器的工作间。
在早已步入科技时代的今天,滁镇的手艺人仿佛仍旧停留在旧年末尾,用沉重的柴窑烧制陶器。梁渝音也不例外。
所以很多时候,柴窑内烧制温度的把控对于娴熟手艺人而言也很难把控,因此成品也无法保证趋近完美。
比如今天。
面对石桌上那只青青黄黄的玩意儿,梁渝音很难讲出“漂亮陶壶”四个字。
算了,怎么着这也算是手作。
她还是在叹出一口气后将物件儿收回石制橱柜。
这一套流程结束,时间消耗近一小时。出租车司机不断打来电话催促,梁渝音一路紧赶慢赶,在大雨倾盆之前关上了车门。
“辛苦师傅。”
她看着窗外的瓢泼雨水跟司机道谢。
但生活就是这样戏剧。
梁渝音以为没遭受初春的风吹雨打便已是难得的福气,却未料到出租车的轮胎会在半程陷进软烂的淤泥里。
“姑娘,这车上就我们俩,一起干坐着还不知道要等到哪里去,劳驾你下车帮我推一推。”
司机在车尾多次自救未果,不得已直起身来大口喘气,他在大雨里冲梁渝音示意,于是两个人肩并肩做起落难兄弟。
梁渝音唇齿紧闭,双手用力推着车尾,听司机在前头招呼指挥。
她从未想过在暧昧游戏里会获得这样的狼狈遭遇,整个人被雨水冲刷到完全没心思去设计接下来的什么粉红棋局。
待出租车驶离泥坑,梁渝音已经彻底瘫倒在座椅上。车窗外是令人心烦的冰凉骤雨,车厢内是两只湿淋淋的落汤鸡。
车程很久,足足开了两小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