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换个话题。“听闻淯王大婚一事因官银挪用要被耽搁了?”果然无尽一开口,马就会慢下来。
“皇家怎会缺这点银钱。怎会因为挪用耽误?”岑沐风忽然想到询事帖一事,放慢了步伐回头看了钱无尽一眼,“可是在问询事帖之事?钱侍从竟然来了,情况自然会清楚。无需我等答复了。”
钱无尽就这样在与岑大人相识的第一个时辰,就直怼怼地看了人家的脸。岑大人剑眉英挺,星目含威。他上眼睑微陷,睫毛浓密,一对眼眸幽暗中似乎还泛着一丝蓝光,尤为深邃迷人。两人脸庞近在咫尺,都能感受到对方的呼吸。岑沐风从未这般被人直勾勾地盯着,心中发毛,立马扭过头去。马又开始起飞了。
再找个话题吧,他究竟多想摆脱我?
“岑大人可见过淯王?”钱无尽实在不知道说什么,瞎扯吧。
“见过。”
“淯王殿下风姿卓绝,俊美无双,乃皇子中样貌最为出众者。可知他寻了个什么王妃?”
“永定侯家孙女。”
“正是。可知那女子姿色平庸,甚喜美食,胖又愚钝。怎能配的上淯王殿下?”
“钱侍从知道的不少。”岑沐风心想这侍从,倒也口无遮拦,话多之人未见何城府。
“这不是念给大人听吗。无尽这里,最缺的就是钱。最多的就是奇闻轶事。岑大人喜欢,无尽每日都可讲给大人听啊。”
倒也乖巧,岑沐风心想。马速踏踏实实慢下来了。
这便不用担心颠下马了,钱无尽心情舒爽起来,于是便松开了抱着岑沐风的手。马匹行进在京郊的小路,路旁绿树成荫,傍晚斑驳的阳光时不时投到脸上,平添了许多梦幻。路旁树种各异,有夹竹桃,石榴,木槿……争相吐露芬芳。还有些不知名的小花,在斑驳的阳光下招摇着身姿也甚是好看。蝴蝶、蜜蜂在众中密舞,知了、布谷鸟在林间和鸣。好久没这么惬意了。
“怎么没有声音了?”岑沐风突然问。
钱无尽噗呲一笑:“原来大人也是这般喜欢八卦之事。”
“钱侍从跟着蔡大人见多识广。”
“近水楼台,先得月啊。”钱无尽边说边扶了扶岑沐风的腰。大人练武出身,腰板并不壮硕,反而腰身微窄,有纤纤君子之意。
冷场了片刻,钱无尽又张口了:“大人可知鸢尾花?”
“知晓。外邦花卉。”
“此花本无毒,或者说是小毒。哪怕整株吞下,也顶多腹泻而已。那为何鸢尾毒却是举世奇毒?”
“愿闻其详。”
“传闻南昱毒宗萧楠楠与其夫君甚为恩爱,两人双宿双栖好不美满。”
“听上去是个悲惨的故事。”
“我说的这才是开头,开头如此美好,怎就悲惨了。”
“自古情深留不住。深情是自己铸的一把剑,专屠己心。不若淡泊情爱,细水长流。”
“大人这话,听着像似受过情伤?不知道哪家姑娘,竟如此能耐,能将御缇司判官的心碾碎啊?”钱无尽不做吃亏的买卖,说出去一个八卦定要换一个回来。
“未曾,只是诏狱之人见多了。多情无用。你说那故事如何结局?”
“萧楠楠与其夫君恩爱了十年,在苍灵山隐居,潜心毒术,毒功独步天下。南昱也因此二人以善毒闻名。十年后,夫妻二人被南昱皇帝所请,出山助他们训练毒师,为皇帝所用。这夫妻二人便奉旨带了一二十个徒弟。这徒弟之中便有一女子,为南昱郡主,酷爱毒术,又闭月羞花,甚是爱慕自己的老师。后面的事情大人能猜到了……萧毒宗因深爱之人背叛,炼制剧毒。为自己不反悔,竟未制解药。此毒的过人之处在于一杀杀一双。中毒之后,毒素随着血脉流遍全身,深入五脏。与中毒之人有过深入接触之人亦复中毒。南昱郡主酷爱鸢尾花,那日她与师傅私会之时,触花中毒。她师傅与她行情爱之事亦复中毒。见着红斑从掌心一颗一颗长至心口,纵使毒宗也无能为力,两人只消一日功夫便双双毙命。鸢尾毒自此名扬天下。此毒乃是淬炼十八种毒药喂食给一种天下奇毒之彩蛙,再由彩蛙喷射的毒液制成。因托鸢尾花面世,故称鸢尾毒。”钱无尽一口气讲了这么多,还自觉得津津有味。
“果然被猜中了。结局不佳。”
“此毒杀人无赦又诛心。那红斑一颗一颗往手臂上长,便是生命终结的丧钟。旁人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心爱之人的气息一点点削弱,哪怕费尽心思也无能为力。只留余生遗憾。”。
“后来那个萧楠楠如何了。”
“无人知晓。也许游历四方,想要忘情,但谈何容易。”
“所以还是情淡为好。天若有情天亦老。不过,钱侍从当无此烦恼,风轻云淡看戏便好。”
切!你倒是知道我没有?钱无尽嗤之以鼻,但未形于色。
夜幕降临,大部队均到了御缇司。马踏扬尘,御缇使们策马奔腾了半天,又携带着一具尸体。身上的气味自然是十分复杂。一众人准备安置了尸体后便去沐浴更衣。
“尸体可要放冰棺?”田福请示岑沐风。
“想必这鸢尾毒有防腐之功能吧?”岑沐风望向钱无尽。
钱无尽:“自然。尸身不腐,便能让亲人痛苦更长久一些。”
岑沐风挥了挥手,几个侍从抬了尸体下去,岑大人也一同离去了。其余人等准备去汤池沐浴更衣。
“钱侍从今日也是风尘仆仆,还验了尸,便随我们一同沐浴吧。”有人提议。
钱无尽面露难色,十分不情愿。
众人顿悟,钱无尽乃是太监,怕是有不便见人的伤心之处。
李信道:“我们督尉使付清晖大人告病在家多日,近期也不会再来,他的汤池一直空着,无人去。无尽要是介意与兄弟们共浴,不若去付大人那间。”
钱无尽:“不太好吧。”
李信:“钱侍从不用拘谨,你来我御缇司帮忙便是客人,理应好生招待。付大人为人十分随和,他定不会介意。就是岑大人比较不喜与旁人亲近,他的汤池从来无人去。他的衣物之类的私人物件也不要随便动。”
“多谢李大人提醒。”再推迟恐怕有点没有眼力见了。只是钱无尽确实不想跟这帮人共用一个浴池。
一干人等纷纷进了汤池。有人议论:“那钱无尽不愿与我们共浴可因为他是太监?还是因为他矫情?”
“大内辑事司并非全是太监,大部分下边干活的可都是正常人!”
“那还用说?当然是太监。你看他行礼的姿势。男人拱手礼,两掌相叠,大拇指交叉朝上。而女子则拇指交叉藏于掌中。内官的手势与女子相似。他刚才行礼的姿势就是内官的手势。”
“蔡公公派个小太监来可是要监视我们办案?还是打探案情啊?”
“未可知,总之得小心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