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献无风散
钱无尽从开始就没打算用这里的汤池。但是拒人于千里之外又显得有点不太合群，不然这里的御缇使们倒是要怀疑他钱无尽嫌弃御缇司了。钱无尽在院子里墨迹了好久，顺带看了看这里的防卫情况，各机构所在，大人们都在哪里办公。一会儿，检仕刘平捧着一套湛蓝色的潜蛟服过来递于钱无尽：“大人吩咐，钱侍从这段时间跟着我们办案，着内官服有些不便。不如跟我们同着潜蛟服。”
“这样甚好，一直都想有机会着这官服。”钱无尽摩挲着这官服，十分满意。潜蛟服冬夏制式不同。夏季的制服轻薄又不失挺拔，还能起到一定程度的防雨作用。这是东原第一大布行拾锦轩专为官府研制的布料。官服上的绣纹皆是一等绣娘亲手缝制，可见皇上对亲军的看重。
刘平：“找了半天才找到一件小点的。这件还算干净，不行你先试试。若不合适，我再找别的换于你。”
钱无尽：“多谢多谢！”
刘平：“钱侍从拿了换洗的衣物便速去汤池吧。付大人的汤池往后山坡走东边第三间。”
钱无尽：“刘大人费心了。”
“快去吧。”刘平一个劲催促，好像很想看看无尽着潜蛟服的样子。钱无尽盛情难却，捧着官服便走到了后山坡。再往东走……无尽是个天生的路痴，到此时，他才意识到自己根本分不清哪边是东。这沿山坡建了二三十间汤池。大部分汤池都在使用中，传出了男人说话的声音。钱无尽走到一头的第三间汤池，里面静悄悄的，似乎没有人。无尽站在门口唤了几声：“汤池内可有人？”没有回音，这间估计就是付清晖大人的了。无尽这才敢端了衣服绕过屏风走进汤池。汤池大约三丈见宽，比较宽敞，这里引的温泉水一直在涓涓不断地从池对面的一个龙嘴中吐出，又从池这边的一个暗口流出。池底铺了一层鹅卵石，石下还铺了一层木炭渣用来过滤。这御缇司还挺讲究的，泉水一直都是新的，难怪李信说钱无尽用了付大人也不会介意。
汤池边有个石凳，上面放着一身浅蓝色的锦缎便服。无尽有些奇怪，难道付大人的衣物落了一套在此处？无尽走过去，把官服也放在石凳上，刚蹲下身去用手去试了试这泉水，便看见一个男子坐在池中，头靠着池壁的一块石头上睡着了。便是这个石凳挡住了这男子，无尽刚刚才未发现此处还有人。
无尽仔细看了看，天哪！这不是岑沐风又是谁！无尽一下子慌了神，如今该怎么办？无尽一个激灵立刻起了身，准备赶紧离开。这时岑沐风的手滑落到池水中。无尽只听见啪地一声响，吓得又赶紧蹲了回去。他蹲在池边，大气也不敢出，眼神却不自觉地看向了岑沐风。此时的岑大人放下了发髻，一头青丝散落池中。近处看去，一张脸轮廓分明，在散落的发丝中显得尤为别致。大人于腰间遮了一块宽大的布巾，其余之处甚为健硕，平日里着了官服竟看不出如此□□。无尽第一次这么直勾勾地看着一个赤身男子，有些不知所措，他深吸了一口气以稳定心绪。明明习武之人经常一身臭汗，体味应当难闻。可无尽却嗅到了一股令他情怡的体香。无尽判断喜好十分依赖嗅觉，一时间迷了神竟伸手去碰了碰岑沐风高挺的鼻尖。岑大人一下子惊醒了，一只手抓住钱无尽伸出的胳臂直接将他拽入了池中，一只手将白布巾横揽于腰间，嗖地从池中站了起来。无尽在池中扑腾了几下，连忙抹了抹脸上的水呼道：“大人，是我，无尽……我……我走错汤池了！”
周遭感觉都冰冻了，气氛十分尴尬。好在这时及时雨田福来救了场。田福在室外道：“岑大人，有事禀告。”
岑沐风：“等我出来。”
等我出来的意思是大人要在此处更衣。这是一间独用的浴室，门口有一页屏风，左手边也有一页。只是大人似乎没有要回避的意思。无尽直勾勾地看着，大人却以极快的速度套上了里衣。待无尽意识到自己应该至少拧过头去的时候，大人已经着好了便衣出门了。
田福跟大人在室外交谈了几句，便走远。无尽只觉得浑身火辣。真真是有生以来第一次做得这么失颜面的事情。现在已经成了落汤鸡，便赶紧洗一下吧。无尽害怕一会又有人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洗了洗，赶紧穿上了官服，又收起了穿脏的内官服，这才出门。
门外见到了刘平和今日同行的几个大人。几人上上下下打量了一下无尽，啧啧到，“真是个俊俏的小爷啊！”
“要说我们御缇司身形样貌岑大人排第一，钱侍从都可以排第二了！”
“是啊是啊，就是个头稍微矮了点，官服还有些大了。”
无尽嘿嘿一笑：“各位大人见笑了！”内心却想，开什么玩笑？我当真只能排第二？
“岑大人忙什么去了？”钱无尽问。
“当是有点小事。”刚刚还有说有笑感觉十分接纳无尽了，一提到差事就闪烁其词，果然还是防着自己的。
钱无尽礼貌地笑了笑：“既然无事，那明日再叙。无尽先告辞了。”
第二日，无尽按照当差的时间来到了御缇司。御缇司下设十个督尉所，第一督尉所负责安排御缇司各项工作流转，管理案卷存档。第二督尉所负责御缇司的人事安排。第三到第七督尉所负责查案。第八、第九督尉所负责复核案卷，在查案的督尉所给官员定罪之后，核查书面案卷并提出具体处理量刑意见。第十督尉所负责各项专业性辅助工作，诸如毒物检验、痕迹勘验等等。第十督尉所的御缇使在御缇司内最为吃香，经常被办案所哄抢去支持工作，往往手慢则无。十个督尉所每个都设有一个大议事厅，数个供大人们休息办公的厅堂。五品以上官员均有独立的休息厅堂。每个督尉所由一个督尉使负责，督尉使下有镇抚使、校尉、检仕、执正、侍从。每个督尉使统领上千人。平时这些御缇使们皆忙碌于各地办案，留在御缇司总部的是少数。督尉使为四品官员，其上是副指挥使，相当于御缇司的副职，整个御缇司统共设了两个副指挥使职位，现任的是副指挥使蒋明卓、魏熙荣大人。副指挥使之上便是指挥使大人，统领整个御缇司，为从二品官员，现任的是指挥使陆正贤大人。岑沐风在御缇司第五督尉所，专司侦查与逮捕，审理诏狱等职责，是权力最核心的三个督尉所之一。第五督尉所的督尉使付清晖大人前几日突然身患重疾卧床不起，所中事务临时交由岑沐风负责。岑沐风在东原算是最为年轻的五品官员之一，不过朝中无人作保举荐，岑大人年纪轻轻官路似乎已经走到了头。即便如此，钱无尽只是一个侍从，按理说，平日里连见到五品官员的机会都不是很多，因蔡晔亲自把他塞过来，岑沐风倒是也礼遇有加才把他放在了身边。
一大早，无尽就拜见了岑大人。岑沐风在第五督尉所议事厅，拿着一册书在看。钱无尽觉得，昨天的事着实唐突了，还是解释一下吧，便道：“大人，昨晚无尽唐突了，实则是因为……”
“因为有苍蝇亦过是臭虫？多谢钱侍从帮忙驱赶不速之客。”岑沐风眼睛都没有抬一下。
“我怎么觉得是一只彩蝶呢……”钱无尽心想，骂谁呢！“大人不误会便好。”钱无尽低头行礼，尽显诚意。
“不在意，习惯了。”
“……”习惯了？！还以为岑沐风一脸冷面属貌美不自知的，未曾想如此自恋！
这时，李信过来禀告：“昨日按大人吩咐，已将苏玲儿的画像交于各城门守军。今日，我等便再去讯问那赏乐亭相关人等。还有……”李信想继续说，斜眼看了一眼钱无尽，“不如大人去暗室看看。”
暗室是诏狱最内部的几间小屋。薛勤就被安置在其中一间。这是一处没有窗户的小屋，屋内点了一盏昏暗的油灯。屋中除了一桌一椅，别无他物。一面墙壁开了个小口，专门用来递饭菜。薛勤在屋中坐着，不见阳光，不明时辰。他想根据送餐来判断时间过了多久。但岑沐风已让人打乱送餐的时间，有时候两餐之间隔上四五个时辰，有时候又只隔了半个时辰。不论送餐如何，均不得让薛勤有个完整的睡眠。基本刚刚入睡就被各种缘由惊醒。偶尔能在屋内听到屋外一些悉悉索索的议论。
“这都十日没送饭了，薛郎中不会饿死？”
“他现在怕也是吃不下，饮个水饱吧。”
过段时间又听得：“礼部那边都查清了。薛郎中交不了代不要紧了。”
“他一刻不说却也一刻不得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