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伯,我们在这儿,真能等到官府的人来吗?”
“当然能!”阿伯虽然心里也没个底,但还是梗着脖子回答道:“这附近,就只有这儿,才瞧得见堤坝裂隙的全貌,那官府的来实地考察,这里是唯一的地方!”
“哦。”那孩子撇了撇嘴道:“那我们为什么不直接在官府门口候着?那些京城下来的大人,肯定是先进官府呀?”
“你这傻孩子!”小孩吃了阿伯一个爆栗子:“官府门口那些卫兵你当都是吃干饭的?!哪里能给你我近那奸臣身的余地!”
那小孩明悟地点了点头,一会儿却又忍不住问道:“那若是那奸臣犯了懒,自个儿不来了呢?”
话音未落,就听得一阵脚步声。
阿伯喜出望外道:“来了!乡亲们准备!”
方才看完了图纸,宋破便提出来防洪堤的现场看一看,彭商不疑有他,当即领着众人来了。
彭商边走边同众人介绍道:“此段江水近似东西走向,这防洪堤北岸护的是良田,南岸护的,便是天地陵。”
天地陵是当今圣上于天寝十六年下旨修建的一座庙宇,整个工程耗资巨大,历时三年完成,建时还从别地征了不少人力。
这天地陵的选址颇为讲究,是建在一片洼地上,临水临田,据那道士说这洼地能汇聚天地灵气,上香也会更灵些。
祝长清随他的话向两岸望去。
北岸入目所及便是良田百顷,无边无垠。
转向南岸,便见那森然庙宇自四方褐土中拔地而起,瞧上去巍峨雄奇,甚是威严庄重。
此刻这天地陵四周正有水雾缭绕,雕梁画栋于其间若隐若现,斜飞的檐角刺破云雾,好似一座独立于世的神殿,更叫人平白生出几分敬畏。
众人不约而同地噤了声,默然走了一路。
彭商开口道:“虽说这天地陵里的神灵,是唯有陛下才能拜的,但诸位大人若是想在庙里请柱香,求一求仕途顺畅,财运亨通,倒也并非不可。”
此言一出,众人眼前皆是一亮。
祝长清脚尖踢了踢堤岸边的石子,漫不经心地移开眼,反倒又去瞧那北边庄稼的长势了。
比起神明不知什么时候灵验的保佑,他还是觉得人做的事更靠得住些。
彭商又向前走了几步,随后于一处站定,转身同众人说道:“这里便是那防洪堤缝隙的位置。”
祝长清跟着宋破上前,还没等看清那裂隙,忽然被东西猛地砸了一下,叫他脚下顿时一个趔趄。
“你这大奸臣!要不是你贪了公家给的拨款,这大堤哪里会出事!”
“都是你这坏蛋,害得俺们的庄稼被水淹了去!”
“就是!赔俺们的庄稼!”
草丛堆里突然冒出一群人,他们的脸色蜡黄,衣衫破旧,身上脸上都是灰扑扑的,此刻将手边准备好的石子、烂菜叶和臭鸡蛋尽数往祝长清等人身上扔,众人一时毫无防备,全被砸了个正着。
“等等,阿伯,程大人好像不在这群人里啊,咱们是不是砸错人了?”
“没事!那是宋奸臣的儿子,他旁边那个也不是什么好官,反正都是奸佞小人,你只管砸就是!”
“刁民!你们这群刁民!”彭商气急败坏地大喊,他身上正正好被扔着了个臭鸡蛋,此刻浑身都散发出一种腥臭味。
他转身道:“宋大人,祝大人,我们快走吧,这群刁民疯了!再这样下去,怕是两位大人的安危难保啊!”
祝长清勉强在一片烂菜叶中站稳,细细地观察起了防洪堤的那处裂缝,他拿出随身带着纸笔,开始在上面画些什么,正当他拿着笔朝那堤坝比划时,蓦地被宋破往右一拉。
他回头一瞧,一块硕大的板状在他刚刚站立的地方摔了个粉碎。
宋破简短地说道:“走。”
一行人回到应天府邸的时候,身上肩上都挂了不少瓜菜,中午来时还威风凛凛的京官此刻皆一脸狼狈,那叫那一路的行人皆是议论纷纷,还有不少低声发笑的。
祝长清看了眼宋破一身花花绿绿的菜衣服,悠悠地感叹一声道:“看来宋大人在外头的名声不是很好啊。”
宋破瞥了一眼他头上顶着的烂菜根,道:“彼此彼此。”
两个名声在外臭的不相上下的人彼此沉默了一会儿。
还是宋破先开口道:“你有什么发现。”
“宋大人问我?”祝长清满脸惊讶地看着他,十分顺溜地贬起了自己:“我这般不学无术,一事无成,连状元都是混来的人,哪能有什么发现?”
宋破啧了一声。
“只是——”祝长清又说道:“以鄙人浅薄的知识来看,缝隙处那段材料,似乎不太不对劲。”
他皱了皱眉:“其他段都是整块的大石板,只有那一段,像是用的滑石。”
“你分明知道这滑石质软,做不得防洪堤的材料,为何还要用!”宋破狠狠地剜了程汜一眼,“还同我隐瞒,当真是嫌头上多了个脑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