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涵熹忐忑想着,面上却不露分毫,不急不缓稳步走近。
挺拔而立的男人衬衫微敞,西裤修挺,沾了些许水渍的袖口向上挽折,露出筋骨分明的半截小臂。
还好,被喷的不是顾斯年,这男人身手倒挺不错,算他幸运躲过一劫。
“您好,我是许涵月的姐姐,许涵熹。”许涵熹假装没有发生方才那一幕,微笑走上前,朝他伸出手。
姐姐?
他从未听说许家居然有两个女儿,顾斯年按下疑惑,伸手相握,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她。
女人白皙的肌肤没有化妆,但五官很美,处处透着一种落落大方的处变不惊。
一点都不像刚刚受过惊吓的模样。
顾斯年随即就想起,竟是那天在许家楼下见过一面的女子。
想必方才一瞬间腾起的那种似曾相识感,应该就是源自于此。
脑中的疑惑很快释然,顾斯年不再多想,向她礼貌地微微一笑,问:“请问许小姐找我有什么事吗?”
“确实有些事。”许涵熹抬起头,不掩饰地扫过他英俊分明的面庞。
一如许涵熹所想,男人举止潇洒,谈吐畅达,无不透出绅士般的优雅,唯独深邃黑眸冷凉落来,总散发出一股掩不住的矜傲。
但正是这样一种清傲,她断定,他不屑说谎。
许涵熹迅速按下思绪,开门见山,坦然地笑着看他:“代我家人问顾先生一些问题。”
“据我所知,顾先生之前一直在国外,小学和初中都是在瑞士念的,高中才回到兴州,不知就读哪一所高中?”
顾斯年愣了一下,棱角清晰的脸庞不易察觉地压低。
时隔多年,他有意抹去过往经历,以一个全新身份回来,不想她竟然查得如此细致。
不过这些终究算不上什么秘密,顾斯年没有过多纠缠,坦声答道:“瑞深国际学校。”
许涵熹漂亮的眼睛眯了眯。
果然,那是兴州最好的贵族学校,许涵月也曾在那里就读。
心中的推测顿时笃定了几分,许涵熹直接问:“顾先生对涵月,不是一见钟情吧?你与她,之前是不是见过?”
女人目光敏锐,似林中扑食的雀捕捉着他脸上每一寸表情,但她眸光清亮坦荡,没有任何让人不适的窥探感。
她用了问句,可眼神却处处透出笃定,仿佛早已经洞穿了他的心思,只等他自行露出破绽。
她的问题简洁明了,偏偏跳跃性极强,乍听上去仿佛没有任何可以揣测的关联和逻辑,顾斯年很少遇到这样不按常理出牌的对手,一时竟有些意外。
沉吟片刻,顾斯年点点头:“以前确实有过短暂的接触,但已经过去很久了,她现在应该已经不记得了。”
她果然没猜错,他多半高中时就见过许涵月,一见倾心,暗恋多年,所以意外重逢,便瞬间燃起了旧情。
啧啧,真看不出来,还是个痴情种子。
“可如果许小姐想听细节,恕我……”
不待男人说完,许涵熹笑着摆摆手,眉眼弯弯道:“不用,我对顾先生的私隐没有兴趣,也无意深究打探。”
只要知道他深深爱着她妹,就足够了。
许涵熹笑容稍敛,另换上一幅公事公办的表情,坦声再道:“第二件事,华峰公司的款项,上下游所有断掉的供应链,希望在婚礼之前就能全部恢复。”
她的话题转得有点快,而且次次都是直球,顾斯年又一次应接不暇。
这个要求他并不意外,只是他以为应该会是华峰公司的人,或者是许华峰本人,亲自给他致电。
顾斯年摸出手机直接拨了个号码,干脆利落地吩咐那端:“明天早上你亲自去一趟华峰,跟许总把注资合同签了,一切细节都依照他的要求来。”
挂了电话,顾斯年直直看向许涵熹,问:“现在,许小姐满意了吗?”
许涵熹眸光黑亮,毫无波澜地朝他莞尔一笑:“这话不该问我,顾先生的一场好戏,自然还当你亲自收场不是吗?”
杨意轩分明看见顾斯年俊朗的桃花眼微微挑了一下。
许华峰窝了再大的火气也没敢对着他们流露出半分,这女子轻描淡写一句话就直接捏住了他年哥要害,偏偏还风轻云淡,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好像在看戏,完了随手扔一支花上来赞演得好。
还是长满刺的那种花。
不等顾斯年自我调整,许涵熹已经抬起清亮的眼直直看向他,道:“最后一件事,顾先生听了不要笑话。许太太之前找人给涵月算过命,说她结婚前不宜与未婚夫见面,否则婚后恐有不吉。”
“所以……”许涵熹勾起红润的唇浅浅一笑,“还请顾先生这几天务必要忍一忍,安分守己,切记不可私下约她,婚礼上也不能随便靠近,更不许揭她的面纱。”
忍一忍?
安分守己?
不可不能不许?
没人敢用这种措词同他说话,顾斯年应该恼,可这女人的口吻却一本正经,望过来的眼水光盈盈,又似含了丝笑,严肃中透几抹俏皮,让人莫名生不起气来。
顾斯年薄唇轻抿,半晌,沉着调子应了句:“好。”
许涵熹眼帘微垂,隐隐划过一缕笑意。
她对这个男人的表现很是满意,她不做没把握之事,若是谈不妥,哪怕他过程中试图隐瞒,或流露出一丝古怪的情绪,她也得重新考虑下替嫁的事。
但他却无比配合。
明明他的骄矜和不羁都写在眼里,但依旧愿意为了未婚妻放下.身段,耐心而谦逊地作答。谈及往事,眼底不经意流露的深情她看得清清楚楚,那绝非假装。
只要有情,之后的事就不难办。
“那就这样了。”许涵熹心情大好,眉目嫣然,朝他点头致意,“不耽误顾先生的时间了,我先告辞了。”
疾风骤雨而至,忽又雪霁天晴而去,顾斯年的节奏完全被她打乱,尚来不及细想,已然开口道:“天马上要黑了,我们送许小姐一程?”
顾斯年没留意他黑白分明的双眸牢牢锁定了她,不自觉地朝着女人的方向追出了一步。
但单薄身影已逐渐走远。
许涵熹没回头,举起纤细的手臂摇了摇,朗声道:“谢谢,不用了,这边我还算熟悉,我知道怎么走。”
毕竟高中以前,外公就在附近的学校教书,落羽山和水库这一带的路,她每天上学都要骑自行车经过。
哪怕后来搬了家,她也时常一个人跑过来。她担心那个男生回来时会找不到她,又好像,坐在从前的小院里等一等,就能再次看见那个消失不见的落拓身影。
走的时候他身体还没好透,也不知道后来有没有落下病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