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静悄悄的,一轮圆月悬在墨蓝天际,透过玻璃窗,洒下满室清凉。
许涵熹在床上翻了个身,下意识扯着被子,朦胧中,方才好像听见了什么动静。
一声凄厉惊呼陡然撕裂寂静。
许涵熹猛地坐起,这回她真真切切听见了,声音嘹唳沉亢,像金属利刃划过寒风,在万赖俱寂的深夜,格外清晰,亦最让人心悸。
只是那声线,有点熟悉。
大着胆子推门出去,声音愈加响亮,许涵熹随手抄起桌上花瓶,直奔向顾斯年房间,毫不迟疑地叩门。
“顾斯年,你怎么了?”
没人回应,片刻,又一声凄清呼喊响起,许涵熹犹疑一霎,一把拧开房门。
床上没有人,房里也没有想象中的歹徒,只有一个高大身躯孤零零躺在地上。
许涵熹一惊,快步跑了过去。
“顾斯年?”
男人浑身止不住地战栗,手指用力扣住地面,骨节分明的指掌挣出一片凌厉的青白,像拼命挣扎的溺鬼,却久久找不到出口。
许涵熹靠近他,伸手轻轻推他:“顾斯年,你醒醒。”
平素沉稳清冷的面容此刻变得煞白,他的脸紧紧贴在地板上,眉心用力皱起,深出刀刻般的痛苦痕印。
仿佛整个人都被看不见的怪物攫获,身心尽被死死缠魇住无法挣脱。
他不着寸缕的胸膛裸露着,晶莹汗珠沿着颈瘦腰腹一点一滴滚落,浸湿了黑色真丝睡裤,勾勒出健硕修长的大腿曲线。
许涵熹无意中扫过他腿间,匆忙移开目光,扶着他肩膀轻轻摇了摇。
“顾斯年,醒醒。”
刚一触上,黑漆眼眸倏地睁开,劲健的身躯猛然弹起,将她重重扑倒在地。
“大哥……”顾斯年惨白的唇颤抖,“快走……”
他的喉咙似被一只无形巨爪扼住了般,只有破碎嘶哑的声线痛苦而凛冽地往外溢。
他的气力那样大,将她牢牢锢在健硕身躯底下,肌肉线条坚实地磨着她,让人几乎透不过气。
“顾斯年……”许涵熹只能哑着声唤他。
顾斯年猝然抬头,眼神似凶险的兽,岑寂深浓地盯住她。
许涵熹本能地察觉到危险,正要躲闪,顾斯年眸光一瞬,突然捉住她的腕,高举过顶,用力摁在地上。
炙热灼人的男性气息扑面而来,顾斯年张开口,狠狠咬在她颈上。
咬得很深,急切又粗暴。
“顾斯年,放开,是我……”
女人的声音因为疼痛变得颤抖,脆弱丝线般萦绕在顾斯年耳边。
渐渐,顾斯年眼底的凶悍一点点散开,幽深黑眸泛出几缕红,定定望住她,似失神,又似在透过她,找寻很久远的什么。
猝不及防地,温凉掌心覆上她面颊,顾斯年眸色幽深,没有任何预兆的垂下头,吻了上去。
身下地面冰凉,炽热的薄唇裹挟着浑厚气息扑面而来,修长手指锢住她的下颌,他的脸与她肌肤相贴,湿烫的舌抵在她唇角边,一点一点,细细勾勒,唯余呼吸浓重沉哑地响着。
这感觉莫名有些熟悉。
似乎很久之前,那生病昏迷的男孩也曾这样,惊恐无助地红着眼,贪婪又温柔地求索她的体温。
许涵熹怔了一刹,终是轰地回过神来,极快地扭开了脸。
潮且暖的唇擦着她嘴角倏忽掠过,蜻蜓点水般,留下一抹细入纹理的痕痒。
“顾斯年,你……”
汗珠沿着他英俊凌厉的脸庞滑落,顾斯年呼唤什么似地低声碰了碰唇,不等她将话顺畅说完,似泄了力气般,头一垂,软在她颈间。
要命……
这是昏了还是睡了?
“顾斯年!”许涵熹醒过神,“你给我起来!”
语气是吼,但她声音压得很低,像是不忍真的惊动眼前这个脆弱的男人。
顾斯年粗重的气息已经渐渐平稳下去,冷汗蒸散,身体正在变得冰凉。他整个人的重量几乎都压在她身上,许涵熹能清晰地感觉到,他腔子里的一颗心正有力地跳动。
透过她薄薄一层睡衣,一下一下撞击着她的胸膛。
她的腕还被他牢牢捉在手里,许涵熹动弹不得,挣脱不开,一阵头疼,最后索性放弃了,闭上眼,疲倦睡去。
日升月落,晨光摇晃,满室潋滟如水。
顾斯年徐徐醒来。
头有点昏,身下软软的,一睁眼,许涵熹的睡颜近在咫尺。
顾斯年惊了一霎,随即想起,昨晚上,他好像做梦来着。
多少年来如影随形的噩梦,昨夜像猝然决堤的洪,震天裂地全部涌了过来。昏昏噩噩中,他好像,看见了那女孩。
也曾梦见过无数次,但从来不曾如昨晚那般清晰,甚至让他以为,是回到了多年前的那个夜晚。
顾斯年盯着身下的女人,缓缓吐出一口匀气,不得不说,他竟意外睡得很好。
地上的女子唇角弧线微微上扬,似乎也睡得极香甜。她眉目本就明艳,皮肤经光线一照,晶莹剔透,纯粹欲滴,似朵将绽未绽的花,极具诱惑地引人采撷。
顾斯年指尖微动,鬼使神差凑近了上去。
忽然,许涵熹毫无征兆地转了个身,顾斯年一个激灵缩了回去。
片刻,许涵熹张开眼,似受到了惊吓般霍地坐起,睁着水亮亮的大眼睛疑惑瞪他:“你怎么在这?”
脖子上有点疼,身上也有点酸,许涵熹侧头看了看肩膀,白皙肌肤上布着好几道抓痕,青紫透淤,惨不忍睹。
尤其最重的那一处牙印,一触,痛感便猛烈地蔓延到四肢百骸。
想起来了。
许涵熹轻轻缓了口气,抬起眼帘望住顾斯年,问:“你夜里,是怎么了?”
他那份近乎于疯狂的悲愤压抑此刻她已经清晰忆起,许涵熹心尖微微揪起,仿佛他的情绪,透过他留下的创痕,全部传递给了她。
但眼前男人的神色似乎已经恢复了正常,看上去无病无痛,亦没有半分暗疾的样子。
唯独深邃的眉宇凝滞一瞬,掠过几片力不从心的阴影。
顾斯年黑睫低垂,声音透哑:“就是做了个噩梦。不好意思吓着你了。”
许涵熹眉心微动,黑澈的眼眸望着他,轻声道:“你好像,在叫大哥。”
很凌乱的碎言呓语,但语调却凄凉无助,令人心惊。
顾斯年浓密的睫毛颤了颤:“好像是,记不清了。”
“他怎么了?”
许涵熹并非想挖掘什么,只是本能地出于关心好声一问,可问完她就后悔了。顾斯年夜中那般痛苦难受的反应,怎会是什么好梦。
不该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