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景幽是个女人！
她回想起坐在池塘边的人那张中性化的面容与柔和低沉的嗓音，即便那人和眼前少女长相极其相似，若不是眉尾那颗小痣做不了假，不管是谁最多都只会认为他们是兄妹。
宋景幽究竟经历了什么？会由一个闺阁女儿变成困在幻境空间中的孤魂。
盛江山不敢相信，她侧头，身边众人也是一脸惊异。
她回头再看，那少女还在与父兄交谈，细细听去，此时那老爷正在训斥她。
“小女儿家家的，少看那些不切实际的话本，那都是别人编出来骗你们的！什么替父从军？什么女扮男装？都是假的！殷朝建朝四百余年，从没什么女子从军的传统。”
那老爷恨铁不成钢，坐在椅子上气愤地扶着额头：“你马上就要及笄议亲了，学学你表姐吧，人家精通《女戒》《女德》，日日钻研女红，今年年尾就可以嫁给县令家大公子了！”
面容稚嫩的少女似是不忿，咬着嘴唇，重重跺脚：“爹你就这么希望我嫁出去吗，没有先例，我就当这个先例，凭什么我不行！”
她求助地看向兄长，想要让他帮自己说说话：“大哥——”
一旁的年轻男人却摇摇头，苦口婆心劝道：“净月，不要胡闹了，女子从军乃是触犯律法，届时要是被查出来，这可是要被杀头的大罪。爹也是为你好，你就算进了军营，瞒了身份，战场上刀剑无眼，你要是伤着了怎么办？”
他转头看向座椅上的父亲，示意少女：“爹为官辛劳，你还要为这种小事来麻烦他吗？”
最亲爱的两个人都在反对她，有理有据，少女觉得不对却也无力反驳，她只是强忍哽咽一一陈述道：“若我入军自会掩饰好女儿身，就算十天半个月不洗澡也无妨，在战场上，我机灵，先生也都说我聪明，我也看了兄长的兵书经册……”
“够了！”
上首的老爷直接打断她的话。
“以后不许进家里的书房，那些话本子到时候让你娘都收起来，这种事莫要再提了！”
他起身，一挥袖袍，头也不回地从少女身边走出去。年轻男人跟在他身后，出门时给了少女一个歉疚的眼神。
少女低着头站在那里，盛江山看不清她的神情，过了一会儿屋里传来低低的哭声，很小，不细听很难听见，少女的脚边的石板被泪珠打得出现一颗颗深色圆点。
起初哭声还只是强忍，后来逐渐变大，哭声平息后，少女兀自站了半晌，抹了一把眼泪，跑了出去。
盛江山皱眉，略有些不适，她询问道：“凡人女子都是如此吗？”怕没听懂，她又补充，“及笄便要议亲，想做的也不被允许，还要受到父兄管控。”
她从小没出过魔界，魔界大街小巷都在传颂她娘一统魔界征战四方的英武，她也一直将她娘亲当做崇拜的榜样，没想到在人间界，凡人女子竟是不被允许做这些的。
池弦月淡淡道：“凡人体弱，其中女子更弱，不像我们早已超脱肉体凡胎，自是不能相比。”
盛江山对这种风气不赞同，也无法理解体弱便要被压着拘着，在她看来，弱者更要去强大自身，若是有人将她禁锢，她就算敌不过，也要拼死从对方身上撕下一块肉来。
她又想到宋景幽的样子，对方绝对做了自己的反抗，便定下心接着看下去。
少女从屋里跑出后，整个空间登时转变，黑色的夜空如水墨画一般渐渐将湛蓝天空晕染，枝丫传来鸟儿咕咕的叫声，橙黄的微光从窗纸透出，印出黑色的剪影。
夜晚到了。
纪曜灵余光注意到盛江山抬头张望天空，他没有转头，看着窗户上的剪影解释道：“记忆繁杂，被入梦者只会幻化出较为深刻清晰的记忆，不会全都显示出来。”
盛江山点头，跟着纪曜灵一起看去。
窗户里的身影明显是在收拾东西，将一些食物盘缠首饰之类的物件收拾到包袱里，最后打结背到身上，顿了顿，又拿起笔写了一张纸条。
吱——
窗户开了，从里面探出一颗头，四下张望，看没有人在，便用木棒将窗户拄起，头探了回去，又从里面伸出一条腿来，接着窗外出现一个人。
宋景幽，不，现在叫宋净月，她站在窗外，穿着一身深色短打，头发盘成髻，身后捆着包袱，靠在墙边，手握拳放在胸口，深吸了几口气，小声道：“爹娘，哥哥，我一定会证明自己可以的。”
她咬牙，望里屋方向拜了几拜，接着一撇头，下定决心，头也不回地走出去。
盛江山看见她跑到墙边，宋府位于衙门外侧，宋净月的房间隔着墙便是街巷。
她踩着墙下的假山，翻到另一边，抬头警惕四周巡视宵禁的衙役，靠着墙角一点点穿过巷道，朝城门走去。
几人连忙跟上，在屋顶上随着宋净月向前。
盛江山原以为她一次不会成功，但是出乎她的意料，宋净月似是已经做了充足的准备，用最近的距离在偏僻的小道里穿梭，她没长开身形又小，遇到街道上被锁起来的栅栏也可以直接挤过去，没有一个衙役注意到她。
她来到城墙，这种小城城墙大多不高，不到两丈，她抓着突出的岩壁，一脚一脚上去。
突然一滑。
盛江山心里为之一紧。
宋净月掉了下来，她急忙左右张望，看没有人看到，便又重新尝试，最终她气喘吁吁地翻过了墙壁。
来到墙外，便没有束缚了，她没有赶着走。而是放下包袱，“啪嗒”躺在草地上，喘着气笑出了声，宋净月摸了摸耳畔的野草，就这样在野外睡了过去。
画面一转。
土墙瓦砖，地面平整，四周屋舍俨然，是宋净月所住城镇上属的府城。
宋净月看着告示板上的征兵公告，脸色凝重，纸上募兵要求自备武器甲胄，但是她来时只带了必备的盘缠，根本没有再买武器的银子。
她没有退路了，这次出来如果回去，想必以后再没有这样的机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