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初，北美成绩出来了，不知是走运还是学校偏好闻川这特立独行的风格，他居然过了线，且排名还不低。
慕有哥告诉闻川这消息的时候，他没有表现出一丝惊喜，冷淡地回复一句：“哦。”
哦？
大师，您可真淡定。
于是，她问他：“北美在哪个城市？”
他回：“杭州。”
她便说：“那，我就报江大吧。”
……
人体画风波刚过去，闻川又出名了。
一条横幅直接挂在了校门口，恭喜他通过北美艺考。班主任乐开了花，就差放鞭炮庆祝。
闻川是知名画渣，拿到这殿堂级美院的入门券，难免有人酸，明里暗里地嘲笑他：
“过了又怎样，最后能上吗？文化课那么差。”
“人家有学霸女朋友呢，成绩还不分分钟提上去。”
“平时画的那么烂，走的什么运啊啊！”
“不会是有关系吧！开后门了？”
……
闻志强刚生了个小女儿，让闻川回宁安一趟，打电话催了五次，他才动身。
恰逢一月一次的双天假，闻川早早出门，坐上首班回宁安的车，计划到父亲家吃个午饭就回来，可是路上堵车了，直到下午快两点他才到地。
一桌子的菜，后妈去重新热了一遍，闻志强抱着小女儿硬塞给闻川：“你抱抱。”
闻川刚抱到妹妹，她就哇哇大哭起来，闻川立马还给了父亲。
“小哭包，”闻志强摇了摇孩子，“漂亮吧，你看这对大眼。”
闻川“嗯”了一声。
“你给起个名吧。”
“我不会起名。”
“随便起个，都快上大学的人了，起个名还难？”
“难。”
“……”闻志强叹口气，“我和你阿姨想了两个，一个叫闻沁，三点水加个心，还有个叫闻沅，三点水加个元宝的宝，你觉得哪个好？”
“都好。”
“什么叫都好？”闻志强皱起眉，眼间的不悦慢慢显露，“好歹说出一个来，都好是哪个好？”
“第一个吧。”
“闻沁。”闻志强用鼻子蹭了蹭小孩的脸，“行，就叫闻沁。”
“行了，快把孩子放下，来吃饭。”后妈端上一大碗汤来，“都热好了，小川快坐啊，站着干嘛？”
闻志强把孩子放到摇篮里，拿瓶酒和两个酒杯坐下，“陪我喝几杯。”
“我不喝酒。”
“不喝酒也喝点，哪有男人不喝酒？”他给闻川倒上满杯，“难得见一回，别扭扭捏捏的，什么样！”
“不喝。”
闻志强手持酒杯，悬在面前顿住，突然用力地放下：“扫兴。”
“小川啊，你爸难得高兴，三年没见了，你就陪他喝两杯，不碍事。”
闻川无动于衷，半晌，看着面前溢出杯檐的白酒，端起来一饮而尽。
“哎呦，慢点喝。”后妈抽张纸巾递给他。
闻志强高兴地笑了：“这才像话，男人就得这么喝。”
后妈寒暄起来：“看看小川长得，又高又帅，比上回见了得高出快十厘米吧，现在多高了，有一米八五吗？”
“八四。”
“还能长呢，才十七岁。”
闻志强满意地拍拍他的肩：“身高随你爸。”他捏了下闻川的臂膀，“还算结实，有点肌肉，不过以后还得多练啊。”说着，闻志强抬起自己的手臂用了用力，绷出一大块肌肉来，“瞧瞧。”
他见闻川不作声，揽住他的肩，又举起杯：“陪你爸喝一个。”
闻川喝了小四两酒，有些困倦。闻志强把他塞客房里睡了一觉，再醒来天已经黑了。
回不去了。
客房里堆满杂物，闻志强给他买了身新衣服留着换洗，闻川冲完澡便一直在屋里待着，找了几张弟弟的本子，坐在床上瞎涂。
外面不时传来小妹妹的哭闹声、后妈哄孩子的声、还有闻志强的叫骂声。
九点半，多三分十七秒。
闻志强推门进来，拿一杯橙汁：“小川画画呢。”他坐到旁边的椅子上，“画的什么？”
“随便画的。”
“爸前几天给你班主任打电话了，听说你过了美院，不错，争气。”
闻川没说话。
“你弟弟妹妹以后要能像你那么出息就好了。”闻志强瞄他一眼，叹了口气，“你弟要升初中了，想上宁安一中，他这成绩吧，估计得花点钱，我打听打听据说得四万。现在又多了个小妹妹，开销大啊，家里实在有点难，你阿姨又没工作，愁死你爸了。”
闻志强手落在他小臂上，闻川握笔的手停住了。
“小川啊，你看，你妈给你留的那笔钱，能不能先支出点给爸爸用，等以后家里有钱了，爸再还你。”
闻川盯着纸上的画，没有言语。糖衣炮弹轰炸了一下午，终于还是露出了真心。
“怎么着也是跟你有一半血缘关系的弟弟妹妹，小川。”
“你不是想我来。”他低着眼，声音比这屋子里的空气还凉，“还是打钱的注意。”
“爸爸也是实在没办法了。”
“盯着这笔钱七年了，还不放？”
“怎么说话的？爸爸在跟你好好交谈，什么态度？非得撕破脸？”
“我妈走前嘱咐过我，一分钱都不给你。”
闻志强脸色有点难看，不说话了。
闻川掀开被子下床：“我走了。”
没等人站起来，闻志强推了他一把，闻川跌坐回床上，就见闻志强气急败坏地朝自己吼：“你一个小孩子要那么多钱干什么？你怎么就这么自私？只顾着自己？把钱当命？钱是你的命吗？你对你爸没感情就算了，那是弟弟妹妹，一个爹生的！你就不能为他们分担点？又没要全部，哪怕拿出一半，或者三分之一，四分之一。你也这么大个人了？有没有点良心？书都读哪去了？”
闻川看着急眼的父亲，目光坚定而冷淡：“我说了，一分都不给。”
“钱是不是都在林茹那？你不好意思要我去。”闻志强恨得咬牙切齿，“你那小姨就不是什么好东西，当初为什么要养你？还不是图这笔钱？你就是个傻子，脑子有病，上赶着贴补外人！听说她还在夜店工作？卖了这么多年没男人要了吧？指望下辈子靠你？”
闻川平静地仰视这个逐渐现出原形的怪兽，像长出了两颗獠牙，血盆大口里钻出无数毒虫，爬满整个头颅，背上长出张牙舞爪的触须，慢慢向你逼近。
他只听进耳了一句话：“你就在这都不准去，好好反思吧。”
闻志强转身出去，还带走了他的手机。
闻川回过神，起身想去拿回自己的手机，闻志强转身就是一拳，实打实落在他的额头上：“什么时候把钱拿出来什么时候再出去，否则你高考也别考了。”
闻川坐在地上，听见门被锁上的声音。
他并不伤心，也没觉得有多疼，只是眼神有些发晃。
闻川并不在乎高考，只是一秒都不想在这待下去。
他淡定地站了起来，往后窗走去。还好，四楼而已，大不了再断一次，也不是什么大事。
他刚打开窗，闻志强拿了根铁链子进来，冲他的背就是一下。
闻川身子一抖，直接趴在了窗户上。
闻志强骂骂咧咧地拽住他的衣服往后拖：“还想跑，又学你那短命妈！”
短命妈，短命妈……三个字在他脑子里转啊转啊转，把人的神经打乱。
闻川倏地挣开他，冲闻志强的脸狠狠一拳。他爸人高又壮，力气还大，把闻川按在地上踹了几脚：“敢打你老子，我怎么生出你这个不孝的东西！抱着那笔钱给你妈烧纸还是给你小姨买棺材！”
闻志强越说越气，大口喘着气，举起铁链子就甩向他：“我让你跑，让你跑。
你跑啊！”
闻川趴在地上，听到身后皮开肉绽的声音，后妈抱臂站到他手边：“小川，干什么惹你爸发这么大火，他有高血压，你要把他气死啊。”
“别跟他叽叽歪歪，”闻志强踢了踢他的腰，“钱都哪去了？”
闻川咬着牙，一声不吭。
后妈蹲下来，抓了抓他的头发：“问你话呢，拿不拿出来？”
闻川仰头看向她惬意的嘴脸，突然爬起来将她给扑倒，握住她的脖子把人头往地上撞。
咚——咚——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