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有话要说:圣医是沈佑安在边塞遇见的不知姓名来历的人物,而后沈佑安受重伤,圣医救了沈佑安,随沈佑安一同回都(第一章出现过)为其疗伤,沈佑安养好病回了军营,圣医就留在了大都之中,被安平王府请过去为桓越调养身子。
我为什么解释这么多,为的就是笔力不足。
杜沅安随着正副使臣向长帝姬送封后典服,才第一次见到顾衡。顾衡的脸上带着惨色的白,身子是很瘦削的,和大周的女子很不一样。大礼当天礼节繁琐,第二日要表谢,第三日要拜见皇太后,连续三日奔波,不知道她受不受得住,原来杜沅安是没想过这一层的,她以为长帝姬虽是南人,比北人略矮些,但是好歹出身尊贵,身体也是健硕的。她虽然早就听制衣的女官说长帝姬身子单薄,也以为只是比不得大周女子罢了,没想到竟是如此纤细脆弱的。杜沅安急得两眼一黑,若是早知帝姬身子骨是这样,不如隔几日表谢谒见皇太后。可是如今一切都定,大婚将近,实在是不能随意变更日子,心里焦灼起来。众人退下后,杜沅安就一人往安平王府正堂走去。
桓越正在写信,有人通报杜沅安要来,便团了信纸,扔进火盆里,起身迎客。
桓越发现书信的墨汁染到了手腕,便侧了侧手腕藏起黑印,随口道:“贵嫔最近常来,但是少来此处,不知是何事?”
杜沅安听出话里的防备,便硬着头皮道:“殿下,原是臣疏忽,没能早点来为顺淑长帝姬请安,大典礼节繁琐,不知长帝姬是否能顺利礼毕。臣还请示殿下。”
桓越看着杜沅安,突然觉得有趣起来,杜沅安害怕出事,但又拿不下这么大的主意,才来请示自己的,到时候真出了差错,也怪不到她的头上。她以前从来没注意过桓远的妻妾们,现在想想,杜沅安被安排协理大典,倒是有些筹谋的,便轻拍杜沅安的肩膀,开口道:“此事你不必担心,长帝姬虽身子柔弱些,但是性情刚强,她是万万不可能在大典上出错的,更何况这事不仅关系她一人,她是卫国的长帝姬,岂能在大周举国上下把脸面丢尽?贵嫔夫人,你且安心,若出来事端,大典的主理人是我,罪责绝不会掉到你们的头上。”
杜沅安离开正堂,跟着使女出府,安平王府里的花草虽与别处随都是一样的,但长势放肆极了,便问道:“这些花花草草都是你们府里的花匠打理的吗?比别处要好看许多。”使女回复到:“我们本来和别的府邸一样都是请外面的人打理,后来国子博士,你知道吧,就是写《大都赋》的楼博士,她平日里喜欢摆弄花花草草,所以请了这个差事,下朝归来无事的时候就能看到她打理!你来得不巧,这几天国子学生大考,她整日抽不开身。”杜沅安点点头应付,她怎么会知道楼博士呢,在深宫的她远不如一个王府使女见的世面多。
她不由得恍惚起来,想起桓越刚刚温和的言语,若是自己当年可以没有入宫,是不是就能留在安平王府里,做一个外朝女官,闲暇时候还能与人棋局对弈,但如今,怕是再也没有可能了。
朝拜大礼,是封后最重要的一步,大礼之后,顾衡便不再是卫国的帝姬,而是周的新后。顾衡坐在主位上,殿里两侧的妃子命妇都在等她,她在等时辰。时辰到了,她就要宣告这场漫长的筵席的开始。幼时的她,也是坐在这样的位子里,倚着她的母亲,看一群一群的女人向她的母亲俯首称臣。她观摩繁复的表演,随后便对这种无聊的消遣产生了厌烦,期盼着自己长大,也试试做一个磕头的人是什么滋味。
“那是不行的。”她的大哥不同意,“妹妹现在是帝姬以后是长帝姬,往后无论谁做了皇后,妹妹也不必行叩头的大礼。”她不知道为何叩头又是屈辱的了,也不知道为何大哥身着的厚服便是尊贵的了,便胡乱了几句出门找七哥哥了。
现如今她又是那个受叩的人,但异国他乡,整个大殿里没有一个熟面孔为她所认,更不必说有一个人为她真心祝寿了。若大家口中千篇一律的“祝”能祈来“福”,“福”就是不费吹灰之力就可以得到。但是,福是既得不到,也实现不了的东西。当时,她怎么会明白?她连七哥哥学北人的那一套卜星占位都不明白是什么。她悄悄学着也拿了龟背置在火碳上,便出了门疯玩起来,回来时龟背烧得粉碎,七哥哥拿架子夹起来收进漆盒子里去,让她记着要碾碎冲水喝尽一盒子才可,这样才能避免她不敬的灾祸,要不然,她的问卜必将有厄运。她马马虎虎应下来了,后来连盒子也不知道往何处寻。现在看来,她的问卜真是不留余地得糟透了。
宫人来报,“章武长公主、淇河县主前来礼见。”故人相见,空气粘稠得像稠粥,糊住了她的五感。一别倒是没有数年,她们的脸却模糊了,重重叠叠,却寻不到原来的样子。
“长公主和县主以前也是常往来宫中的,国规家法哪一个不熟悉,可没有让皇后殿下等你们的规矩呢。”
成淑仪把话放下等人来接,桓越这次可不好逃过。
桓远踩着成淑仪的话尾,踏进殿里,进入了此番舌剑唇枪。
贺淑媛立马接过来成淑仪的话尾,对着刚进来的桓远道:“陛下,往日我们宫闱媎妹自知身份卑贱,长公主县主素日行为逾规,算不得什么。但如今,皇后殿下母仪天下,法典明规,理应效仿,如今她俩竟犯了大不敬的过错,陛下为这后宫考虑,也要为殿下正名啊。”
成淑仪更是起身拜下,道:“陛下,若此事轻轻放过,日后谁还尊崇皇后殿下,后位何安啊!”
桓远听她们一唱一和,心里自是烦闷,他此番前来自然有他的主张,不想这样一搅,倒是生出几分不安,他若保下佑安和阿越,奴儿又该如何在深宫自处呢?犹疑之间,只见桓越目光囧囧地盯着他,佑安呢?佑安坐在桌子前,仿佛在候着开宴。他转头又去看奴儿,他的妻,似一潭水,没有半点波纹。
杜沅安见形势相持不下,她又很清楚桓远的心思,皇后殿下的恩宠如日中天,桓越虽是安平王,沈佑安虽是征虏将军,但她二人也是章武长公主和淇河县主,是应该受点委屈为这国母添几分尊贵。
“陛下,俗话说‘清官难断家务事’,陛下烦心前朝之事即可,内宫之事便不要太操心了,万事皆可交予皇后殿下处置,不知成淑仪贺淑媛两位何故让陛下操心,实是应罚。”
桓远听及,心中了然,便道:“贵嫔夫人说得对极,一切交予皇后处置,成充华贺充华也该去皇后那里领罚才是。”
众人听了也才松顿了紧绷的神经,心里暗叹杜沅安不愧内宫掌事的,一下子就平息了危机。
只是桓越猛地站起来,冲着桓远,掷地有声道:“陛下让皇后殿下做主,可曾想过佑安?”
桓越又道,“皇妹与淇河县主虽都是公主,但臣二人也是安平王和征虏将军。恐怕皇后处置不得。”
桓远被这猛地质询问住了,桓越自从他登位天子便对他百依百顺,他都快忘了当年两人如何在母后父皇面前针尖对麦芒的了。他也忘了桓越是受不了沈佑安吃委屈的。
杜沅安听着,心里一下子也拿不定主意了。桓越又为何义愤填膺地顶撞陛下,陛下又为何不震怒,又不斥责她?她原本以为这一堂之上,只有皇帝有最高的权威,她只需要护着他属意的皇后就行了。谁想到安平王盛怒之下,陛下也不能稳压大局,她素来只是熟悉内宫之事,只听闻安平王在朝中不把旁人放在眼里,没想到如今都能当着一众嫔妃命妇的面给陛下难堪。
顾衡知道桓越和沈佑安交好,没想到桓越可以为沈佑安得罪桓远,但现下不能生变数,桓远要是因此君威受损,她可笑的国母身份也会受到牵连。
于是她站起来,“说起来,淇河县主还曾是本宫七皇兄未娶的妻室,我未向她请礼,心中已是不安。若我因此小事责罚了她,夜里七皇兄入梦,我又如何自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