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长秋杜沅安绞了帕子,擦拭顾衡灰白的脸,道:“殿下,不为别的,为自己也得保重凤体啊!”
顾衡已经没有几分力气,仍艰难说道:“大长秋,你不该亲近我。陛下哪一日兴致好了,你也要尝一尝毒酒吗?”
杜沅安心里一惊,她一向小心谨慎,不就是为了苟活吗?
如今最危险的地方,确实是顾衡的身边。
李知遥被封宫了。
阿想死了。
原来一切的一切都是陛下,杜沅安想,陛下真是无情,要这样折磨她。
顾衡初来的时候,脸上虽无肉,但是至少没有如今这般干瘪。
杜沅安其实并不喜欢出门。李知遥还是左昭仪的时候,却是极喜欢的出玩的。桓远也是极宠她,隔一阵就允她出宫,带着内宫里的一大帮人去游山玩水。
谁知新主子到没多久,李知遥立马就被贬作庶人,宫宇也都封了,如今宫闱内的花草疯长,窜出墙来。
植物虽不能自己挪动,但是可以抽了枝条探出墙外,人有双脚,却不能随着自己心意走南闯北。
杜沅安同李知遥是有交情的,自己刚入宫时,李知遥便是淑妃。李知遥见她的性情沉稳,就一步步教导她,少吃了许多苦,少走了许多弯路。
她也成为李知遥的左臂右臂,边管理宫里事务,边维持李知遥盛宠的势头。若不是李知遥落得太快,她恐怕还要陪她为难一番顾衡呢。
杜沅安四处转着就到了殿门口。侍卫见了杜沅安手里的荷包,点点头,放她进去。
李知遥的寝室里,发黑,窗纱似乎很久没有更换看,沾着灰尘,光不能全进来,所以暗沉沉的。
李知遥躺在榻上,脸色极差。她的脸本来是圆盆一样,丰盈极了,现在削窄了,眼仁里流出浑浊的光,她得了重病,很难不憔悴。
杜沅安见景伤情,但也无能为力,无法救她逃出苦海。
“你来了。”李知遥的声音很慢,她以前性子是很急的,病痛拖着她的音调,拉长了。
杜沅安不知如何回答,称呼“昭仪”不合礼制,称呼“李知遥”?她觉得也是逾礼数的,只能点点头,眼睛垂下,落在自己跟前。
李知遥又道:“你看我,是不是也觉得我的命也保不住了?你们是不是都觉得我气数将尽?”
李知遥一下子说不了太多话,缓了一缓,又道:“你赌不赌?赌我我有生之日还能走出这宫门,乘着辇车到莽山上去。”
杜沅安的手腕被李知遥握住,她被一种奇异的感觉攥住了,如同沸水泼溅,热雾腾腾,随即弥散。
杜沅安被这种感觉吓坏了,她不由得安慰道:“看在你我二人昔日情分上,你有何难处,我不会袖手旁观的。”
李知遥松开手掌,面容苦涩:“你是不信我能东山再起了。对么?”
杜沅安叹气道:“信与不信又如何?当务之急,是你养好身子,莫不可思虑过多。”
李知遥平复了情绪,说道:“沅安,我要你替我求一求皇后殿下,求她救我性命,来日我愿效犬马之力。”
杜沅安心道,顾衡自身难保了,还能来救你吗?
杜沅安也不方便透露顾衡的惨状,于是说道:“你是不是糊涂了?皇后殿下与你并无深交,怎会帮你。不如我去寻几个可靠的医官,悄悄替你医治吧。”
李知遥摇摇头道:“书上都说最毒妇人心,我看最狠的还是男子的心。你信我,皇后殿下性情纯良,她不会见我落难而不顾的。我俩虽无私交,但也是旧相识。切记,宣光殿上上下下都是陛下的眼,你和殿下商议时千万小心!”
杜沅安却糊涂了,李知遥何时与顾衡有私交?但觉李知遥虽病重,却并未伤到神志,此事应该不虚。正欲问出更多详实的信息,只听外面有声响。杜沅安便从偏门溜出去了。
杜沅安私自探望李知遥是不合规矩的,故选了一条偏僻小道回去。听说此处原是文昭皇后极喜欢的池亭,只不过文昭皇后过世,先帝触景生情,不再过来。
宫人们也疏于打理,此处杂草茂盛,长势竟与李知遥的殿墙处一样,不由得感慨,受宠与不受宠落在花草上竟都是一样的结果。
转过回廊,只听见窸窣声响,杜沅安一惊,问道:“在那里做什么?”
只见一个宫人垂头缓出,扑腾跪下,道:“大长秋,是婢子我。”
杜沅安定睛一看,原来是自己宫里的阿彦。
带着鼻音的阿彦道:“宣光殿的阿想死了,我替她烧烧纸。”
杜沅安心下也是十分难受,道:“你起来罢。殿下和我已经派人为她修了墓,立了牌位。你在此处偷偷祭奠,被旁人看见了,岂不是自找苦吃?阿想在天上,见你为她受难,也不能心安啊。”
阿彦边爬起来边道:“婢子明白主儿所言。可牌位上写的是阿想,那不是她的本名。阿想本名是黄愿,阿想她入宫之后改的名字,婢子想到底是不如本名好。婢子想为黄愿烧一些纸。”
杜沅安伸手捂住阿彦的嘴:“阿彦,你要是想活着走出宫,你就得明白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本宫不问你明不明白,只问你记住没有?”
阿彦点点头。
杜沅安才放下手,阿彦就又道:“大长秋,你为何穿宫人的衣服?”
杜沅安道:“这也是不该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