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赫想起自己幼时是爱玩的性子。读书?是万万不肯的。
识字读书,作文章是比不上出街游玩,比不上骑马爬山的。
归来便见父亲有着铁青的脸,怒目而视的眼,屁股上狠狠挨了几棍子,单零零跪在书房,向圣贤请罪。
他的小妹石弘便跑进来,围着他打量。
石赫跪着,正是脸面尽失的时候,便以手遮脸,道:“小妹,快走,别在这呆着,这不是女子该来的地方。”
石弘就是不走,站定在他身旁。
石赫也没办法,便不再驱赶她,继续蔫蔫地跪在那里,半死不活地等着罚跪结束。
突然,石弘开口说话了,这倒是使石赫一惊,因为石弘几乎是不说话的,家里人都怀疑她有哑疾。
“爹十五而有志于学,头悬梁锥刺股,十年终有所成,才兴旺石族。如今你这个不孝子,家业恐是毁于一旦!我是无颜对待列祖列宗了。你这个浪荡男!”
这不是就爹刚刚打自己的时候说的话嘛!
石弘一字不落学了去,在自己面前讥讽自己!
“你说什么?!”石赫狠狠瞪着她问道。
石弘再次有模有样学一遍,一字未增删。
石赫气得肺都要炸了,从地上爬起来,一拳锤倒石弘,走出来书房,爷爷不跪了!
回到屋里,怒气还是不消,就到院子西北角里捶打老槐树,打得槐米簌簌下落。
石赫打累了,便躺回床上休息了。
迷迷糊糊之后,就有人把他摇醒,到母亲的寝室里去。
还未进去,就听见母亲淅淅沥沥的哭声。
“跪下!”母亲双眼红肿,怒斥他。
他跪下来,也辨认出来母亲床上的一小团的人,是石弘!
“你父亲常说你生性顽劣,难成大器,我总是不愿意他说的”,母亲顿了顿,哽咽道:“如今,你残害手足,连你亲妹妹都要打,以后怕是娘爹你都是敢欺压的。伸出手来!”
石弘不愿意伸手,辩解一番,将石弘所作之事一一道明。
母亲听了怒极道,“阿弘还未开蒙,‘十五而有志于学’,这种话她说得出来吗?石赫,一不学无术,二殴打幼妹,三欺瞒母父。你说该不该罚?伸出手来!”
石赫伸手,母亲一板一板打下去,石赫咬着牙,一板一板受着。
三十板打完,手肿得涨起来了,红亮亮,热得发烫。
母亲丢了板子,抱住石赫,大哭道:“我的男儿,不打你,你不成器啊,打在你身上,娘心里难受啊。”
石赫忍住的委屈和痛也都流了下来,抱住母亲哇哇大哭起来。
“娘不想打你,但娘不能不打,不打你就长歪了!”
正是母男情深的时候,石尚书令(即之后的石太傅)领着手臂粗的棍子就来了。
石夫人忙以身作拦,喊道:“大人,大人!不能再打了!”
石尚书令推开她,怒道:“家门不幸!我今天非得打死你这个畜生!”
石夫人忙爬起来,死死抱住石尚书令的腿,哭喊道:“大人,我就这一个孩子,你就放过他吧!”
石尚书令哪里肯,是非要让石赫吃到棒子才肯,“你起来,孽子留着有何用?!”
石夫人转而将石赫拥进怀里,大义凛然道:“你要是铁了心要打阿赫,不如打我吧!我教男无方。打了我,就不要再打阿赫了。”
石尚书令扔了棍子,跌坐在榻上,流下泪来。
母亲也凄凄凉凉哭着。
石赫自己也流着泪。
石弘却在床上笑。
石赫不知道石弘为什么这么恨自己,既使这件事过去好几年了,石弘也不清楚。
恨意从何而起,从何而来,石赫不知道。
石弘清楚,她躺在床上,见证家里闹剧的时候,母亲说她就一个孩子的时候,石弘很清楚恨意从哪里来。
阿娘,我呢?